冯道这一席话,叫陈佑浑身冒汗,心脏更是不争气地加速跳动。
他好一会儿才站起来,长揖到地:“弟子谨记老师教诲!”
这一句话却有些发涩。
看他似是听到心里去了,冯道这才面色缓和:“坐吧。”
陈佑恭谨坐下,脸上再无轻松之色,他却是没料到在这乱世还需注意这个。
陈佑这一脸沉重的神情落在冯道眼中,着实让他哭笑不得,不由开口道:“你倒无须担心,至今尚未有错漏。”
陈佑犹自心中惴惴:“可是我一开始”
见他如此,冯道轻咳一声道:“将明啊,你之所为,不过良禽择木而已,无所谓不妥。”1
说着,冯道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笑容:“现在,毕竟是乱世。”
“那老师你还”
“若是你止步于此,自然无须考虑这些,但若要更进一步,这些都会是政敌攻讦的理由,却是不可不防。”
“原来如此!”陈佑总算稍稍轻松,他从前最高也不过是一个百里侯,虽然对种种斗争手段比较熟稔,但考虑问题的角度有些跟不上他现在的身份。
此时听冯道如此直白地说出来,也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有些事,哪怕没有做错,也能用来攻击你,尤其是现在热衷于从道德上否定一个人。
陈佑现在要做的就是强调自己当初是“良禽择木,贤臣择主”、“弃暗投明”,同时在以后强化自己忠于大周忠于官家的形象,把自己摆在道德高地上。
好在他没有要谋反的想法,之前也早早定下为一良相、泽被万民的目标,现在只不过是再次确定而已。
师徒二人谈兴正浓,突然传来敲门声:“相公,河南府急报。”
陈佑连忙起身开门,一脸急切之色的冯府管事手持一个信封快步走到桌前递给冯道。
关好门重新坐下,陈佑看到冯道脸色微变,随即长叹一声:“孙始瑞卒了。”
“啊!”陈佑一惊,“制书才发出啊?”
孙启祥,字始瑞,前任昭文相,今天下午刚刚制令罢西京留守,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不出意外的话是准备替换集贤相朱庆尧,等昭文相刘明山陵事毕出镇京外,再接任昭文相。
“六十三了。”冯道感叹一声。
他今年已经六十六,比孙启祥还要大三岁,此时看了讣告,一时间心有戚戚。
陈佑坐在一旁,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静默不语。
好一会儿,冯道摆摆手:“将明就先回去吧。”
“弟子告退。”陈佑起身告罪一声,在管事的引领下离开冯府。
十一月二十日,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孙启祥的讣告抵达开封府,同时孙家儿孙为其请谥号的奏章也递到了政事堂。官家赵元昌着礼部议定谥号。
二十一日,起居朝会。
陈佑身为枢密都承旨,紧挨着工部尚书。
他的散官位还是正四品下的壮武将军,但职事枢密都承旨被制书定在翰林学士承旨之下。只不过由于在他前面的太子詹事和翰林学士承旨都没任命,所以他能贴着工部尚书。
在今天的朝会上,宣布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礼部议定大行皇帝山陵曰“永安”,谥号“圣功神德武昭皇帝”,庙号“太祖”。
赵元昌自无不可,令翰林学士院拟册书,政事堂发诏命,着令山陵使刘明、山陵副使杨邠前往京郊永安陵督建陵寝。
等诏书签发,就可以正式称呼大行皇帝为周太祖或者周武帝了。
第二件事是是被软禁在皇宫多日的荆王赵元盛、宁王赵元兴露面。宁王因被奸人蛊惑欲冲击帝驾,免去王爵,改封息侯,着在京中侯府禁足。荆王因国丧期间擅动刀兵、擅离职守,免去王爵,改封舒侯,着在京中侯府禁足。
赵元兴免去王爵的事毫无波澜,但是赵元盛却有了些波折。
陈佑也听说了,这波折主要是杜太后制造出来的。
赵元昌还是要脸面的,做不出来父亲还没下葬就把兄弟干掉的事情,于是就打算把两个兄弟降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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