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弭城还残留严冬的冷意,哪怕是人群拥堵的公交车里,依旧不显燥热,冷风顺车窗的缝隙流进车厢,料峭如刀割。
舒博抓着公交车的抓手,宛如苍松一般笔直站着,任由车厢里的乘客跌来撞去,他依旧不动如山。
公交车驶过一站又一站,车上的乘客换了又换,而他的目的地路远迢迢。
时间滴答滴答流逝,公交车终于临近终点站,车厢里的乘客越来越少,舒博也终于有了座位。
他依旧安静站着,就站在苏小月的旁边。
他从上车起就一直在思考,之前在火车站出口的中年男人是谁。
他问过苏小月,但她像是没听到一样,一句话也不说。
于是舒博猜到了,那个中年男人很可能是苏小月的父亲。可他若是她的父亲,她的举动又显得太过离奇。
世上不缺乏无心的人,把自己的亲生父母当成陌生人的少年、少女同样不少。特别是在某些奇特的场合,子女认为父母的存在会让自己丢脸时,他们便装聋作哑,仿佛不认识站在眼前的、白发苍苍的那位老人。
——苏小月真的是这样的女人吗?
——如果她真的这么无情,我还能放心成辑和她交往吗?
舒博思考着,公交车却已驶入终点站,正是弭城北站。
北站同时包括公交车站和汽车客运站。
舒博还要换乘前往丁县的汽车。
舒博一直认为,乘车并不是折磨人的事情。甚至有时候,他心情烦躁或心情大好的时候,会一个人乘上公交车或地铁,一个人去很远的地方,然后不做任何停留,又返回原地。
他觉得,坐车本身就是非常愉快的事情。或者说,一个人能走多远,就看脚下的车子能跑多远。
他想走更远,所以要坐更多的车。
舒博的心性一向很好,从不焦躁,也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失态过。
漫长的车程中,翘首盯着窗外的苏小月终于开口说话了。
她的眉毛弯弯的,就像石头落入水面扬起的卷卷波纹。
她凝着弯弯的愁眉,惆怅道:“舒博,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舒博皱眉道:“为什么这么问?”
苏小月道:“我能感觉到,每次我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总是缄默不语,甚至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舒博道:“沉默是金。能不说话的时候,我不说话。”
苏小月摇头道:“据我所知,你和成辑在一起的时候,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你们早上聊《银河航线》,中午聊大学时代的趣事,下午聊生活里的琐事,晚上还聊未来的规划与展望。你们有时候甚至不像朋友,更像是——”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舒博凝着脸问道:“更像是恋人?”
苏小月抿着嘴不说话。
舒博道:“我和成辑都正常得很。朋友和女朋友的区别,我们还是能分清楚的。你觉得我和成辑的关系亲近过头,只不过是因为你不知道我们相识近二十年里,有过怎样过命的交情。”
苏小月掰着手指头道:“一起逃课,一起打架,一起打游戏,一起骗父母、老师,一起吸烟、喝酒,一起追女孩,一起偷看女生洗澡。”
舒博皱眉道:“偷看女生洗澡?”
苏小月道:“是的。”
舒博道:“我不记得我和成辑什么时候做过这么羞耻的事情。”
苏小月道:“成辑说过。他刚毕业的那一年,去过一家销售公司。公司的男女员工宿舍只隔了一堵墙,而且浴室是公用的。你有一次去找他玩,恰好他的主管章娴在浴室里洗澡。你们一起推开门就进去了。”
舒博道:“那是两年前的事情,而且章娴还脱衣服,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苏小月道:“成辑不是这么说的。”
舒博问:“他怎么说的?”
苏小月道:“他说他看到了章娴的大腿,之后还是因为这件事闹出了不小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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