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废物和废物之间也有云泥之别 (2-1)

江户坐在旅行箱上，如同踩着旱冰鞋一样灵动轻巧，箱底的滚轮在冷硬的大理石砖面上哗哗地滑过。

肩扛手提、颇为狼狈的路明非一溜小跑追在后面，像是传统的才子佳人话本里，鞍前马后伺候痴情公子的伴读小厮。

两人在快餐店前方驻足，微仰起头，在悬挂的巨型菜单上搜寻着他们用时方恨少的词汇量。

这是一间典型的快餐门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身着统一制服的服务员在里间穿梭忙碌，只留了一个满脸雀斑的金发姑娘站在点单区，眼瞅着两张年轻的亚裔面孔在菜单底下纠结犯难。

这种模样实在太常见了，赛百味痛苦的点单过程能让所有口语能力不过关的外国人头皮发麻，最后难免演变成“这个……那个……行吧”逐渐妥协的结局。

“三明治选什么面包片有这么重要么？反正我一口咬下去，就会自动忽略掉沙拉酱以外的所有味道啊……”路明非嘴角咧成一条细缝，小声地跟同伴嘀咕。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反正对面的姑娘除了你好和谢谢以外根本听不懂任何中文。

“这是赛百味的主要卖点之一，根据你的喜好，DIY最贴合你口味的食物……其实我也觉得麻烦，干脆就看图片好了，哪个合眼缘就选哪个，只要最后能填饱肚子就成。”江户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洒脱。

而路明非很早就养成了不挑不拣的优良品德。

要知道住在叔叔家时，他吃穿用一直都是捡表弟路鸣泽剩下的。在他人生的可选项里，往往充满了各种可笑的限制条件，诸如路鸣泽不爱吃的、路鸣泽太胖穿不下的、路鸣泽有了新款就淘汰下来的旧货……

又比如眼下，花别人口袋里的钱，终究还是要稍稍矜持一点。

路明非瞪圆了眼，努力盘算着最完美的排列组合。

“两位需要翻译么？”有人在他们身后问。

这是一句字正腔圆的中文，听上去充满试探和矜持交织的局促情绪。

路明非和江户有些迟疑地对视一眼，确认彼此没有幻听之后，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又遇见亲人啦”的喜悦。

可等两人转过身才发现，刚才开口的居然是个地地道道的洋鬼子。

“芬格尔·冯·弗林斯，很乐意为两位效劳。”

来人自我介绍着，烛火般闪亮的眼睛写满真挚，半圈络腮胡笼住的笑容一看就知道又是个没皮没脸的自来熟。可惜他身上的花格衬衫和洒脚裤不知多久没换洗了，加上鸡窝一样乱蓬蓬的头发，简直邋遢到路明非都要皱眉嫌弃的地步。

实在不像是靠谱的家伙啊。

而且这货真是越看越眼熟。

路明非和江户又默契地对视一眼，然后视线同时越过芬格尔宽厚的肩膀，往他身后去找，那个刺猬头的黑人少年果然正左顾右盼地搜寻下一个目标呢。

两个人的表情多少有些尴尬，毕竟“路见不平绕道而行”实在称不上光彩，现在受害者居然不计前嫌主动向他们伸出援手，而且看起来还是个中文贼溜的国际友人，真是叫人万分的懊悔啊。

至少路明非是这么想的，一时之间不太好意思拒绝。

“不麻烦您了，我们随便吃点什么就行。”江户很好意思。

“绝不麻烦我的朋友！”芬格尔把胸口拍得砰砰响，“如你所见，我是个大学生，每一年返校都要路过这里，所以是这家Subway的常客。他们家每一种配料我都品尝过，Salami（萨拉米香肠）和洋葱甜酱简直是绝配！还有烤牛肉和红醋酱也是一级棒！你能想象吗，我光是念它们的名字就想流口水了！顺便说一句，我和这里的服务员也很熟，可以再帮你们搞到一些折扣券什么的。嘿嘿，怎么样？我只要一杯可乐作为报酬，真的不考虑一下吗中国靓仔？”

“你是真的在流口水！你的衣领都湿了！而且你们既然那么熟，还需要我们来请可乐吗？”路明非被这位国际友人的无耻所震惊，地主家都已经够穷的了，怎么还有叫花子来打秋风啊？这什么鬼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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