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从钱昭院中回来,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翻腾不已。她好的时候,从来不吝柔情蜜意,可今日待他却全无耐性。他知道孩子不过借口,虽猜不到她心思,却能觉出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淡。
不管怎样,她只是耍脾气闹别扭便罢,若是变心……他抓住搁在架上的佩刀抽开一段,雪亮的刀背映出满脸的戾气,“当”地又合回去,她要是敢变心,就别怪他不客气。
如此想着,却暴躁起来,在殿中来回踱着,把冯千叫到近前,吩咐道:“派人去瞧着福晋,最近说什么话,见什么人,都一一来回我。”
“小姑娘坐这儿看什么呢?叔带你那边买糖吃去不?”一个戴着狗皮帽子长着马脸的汉子上前搭话道。
她瞧着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那汉子上前抓住她一条胳膊,笑道:“走吧,前边泥人刘捏的唐僧师徒,有打妖怪的,有腾云驾雾的,活灵活现,好玩得紧。叔再给你买串红艳艳的蘸糖葫芦,一边吃一边瞧。”
她用带着南音的官话道:“我在等我阿姊,她便是买糖葫芦去了。”
那汉子闻言一愣,又笑问:“小姑娘哪儿人?爹娘呢?”
她懵懂地回道:“我家是南直隶的,爹妈不曾一起出来。阿姊想看桃花,等她来了你带我们去好么?”
那汉子闻言手松了手,笑得更是灿烂:“那敢情好,潭柘寺不仅有桃花,玉兰也开了,香得很。”
她见他放手,一下就蹲到柏树下的小摊边上。那汉子双手拢到袖子里,蹲在她身边,又说城外春光景致,端的是花开遍野莺飞蝶舞。
摊主见了她二人,狐疑地问:“姑娘可认识此人?”
她还没回答,那汉子边抢着说:“我是她叔,您管甚闲事!”
摊主起了火,道:“就尊驾这模样,也好意思说跟这位姑娘沾亲!”又转头向她道,“姑娘,若不是家里人,切不可跟他去。”
马脸汉子刷地站起,撸起袖子骂道:“王八羔子,敢跟爷爷打擂台,看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正争执间,不远处传来一声唤:“昭儿。”
她见到母亲,却不急着跑去迎,指着马脸汉子道:“姆妈,把这人留下。”
那汉子本就不曾真与那摊主厮打,见势不对就要跑,母亲几步上前飞起一脚踢在他后膝弯里,他“哎呦”一声就跪摔倒地。
“琪妹,你怎能将孩子单独留这儿。”一个三十出头的高大男子摇头叹道。
母亲拉了她的手,道:“光天化日,昭儿也不会乱跑,我想应该不妨事……”
那汉子在地上打滚,叫嚷着:“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母亲一时无措,高大男子朝身后跟着的少年使了个眼色,少年便上前拎起马脸汉子,在其下颚处一捏,便将他下巴给卸了。
“姆妈,这位世伯是?”她扯了扯母亲的袖子问。
母亲为她整了整刘海,答道:“这是姆妈的师兄。”
那男子哈哈大笑道:“报家门怎的还遮遮掩掩,我姓陆名琛。”他形容英伟,笑起来更显爽朗亲切。
她笑着行礼,唤了声:“陆世伯。”
少年提着马脸汉子,向陆琛问道:“师父,这喇唬如何处置?”
母亲知他向来手段,颇有不忍,道:“送公门了事吧。”
陆琛却望着她问:“小丫头以为如何?”
她想了想回答:“这骗徒是想拐了我去卖,也不知有没有良家子着了他的道,望他今后不能再作恶,随世伯处置。”
陆琛笑着拍了拍她脑袋,道:“丫头前途无量。”
她不喜欢旁人碰她发髻,退后一步,拉着母亲道:“姆妈,来看看这个。”说着,拿起那摊上的一件东西。那长方的玉佩雕着猎鹿的图案,沁色橙红,十分特别。
母亲却看中了另一块,通体晶莹的白玉镂雕成鹘扑天鹅。母亲拿着那玉带钩,轻道:“你爹一定喜欢……”
母亲如此说,她便只得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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