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人在天涯【四】 (2-1)

这家客栈里的酒比水还要淡，不过价格比金子还要贵。客栈老板瞧着一坛坛的酒神速见底，脸笑出了一朵富丽堂皇的牡丹花，眼前似乎有满天的金叶子在飞。

张老爹的杂货摊终于开张了，他那个很少出门的房客今天居然破天荒地到处闲游了，就在张老爹瞧着那家客栈唉声叹气的时候，房客出现在他的摊子前，而且还买了十斤米二斤盐三团线。张老爹连声称谢，房客面带微笑，打算离开。此时从极为遥远的地方飞来了一只苍鹰，张老爹和房客都抬头观望。张老爹说道：“鹰来了，是不是哪里有了死人？死在大沙漠里，天不收地不藏，生生喂了老鹰，比咱们这些穷人家还要可怜。”

那只苍鹰飞向了茫茫大沙漠，又有三只苍鹰从极为遥远的地方飞来，在飞过这处小集镇时丢下了嘶哑而且苍凉的啼鸣。那个房客黯然地摇了摇头，叮嘱张老爹道：“今日的生意不会好起来了，老爹还是回家吧。温两壶酒，自得其乐，总强过在这里做着无人光顾的买卖。”张老爹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俯下身子收拾摊子，那房客已经走远。

苍鹰丢下的啼鸣又把客栈里的嘈杂击碎，寂静再度掩盖住了这家客栈。

铁鹰不多不少喝了一壶酒，就毅然决然地放下了酒杯，任两个一脸沧桑的公子百般相劝也绝不触碰酒杯一下。牛眼壮汉已经喝到痛醉，一双牛眼渐渐支撑不住，一张牛嘴也重如泰山。公子无双又扫视着客栈里的所有人，缓缓说道：“该走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邻着窗子的两桌客人纷纷起身，打算会账，那个蓝袍老人似乎醉意很重，摇摇晃晃地向客栈老板招手，含糊不清地说道：“这客栈的酒菜虽然不济，在这鬼地方操持起来也不容易，总比喝西北风好很多。”

青衣老人还甚是稳重，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一看到银子，客栈老板的脚步比百足蜈蚣还快，笑嘻嘻地道：“操持小店确实不易，大爷们常来光顾。”

公子无敌淡然地瞧着老板的背影，道：“今天以后，这家客栈除了死人，绝不会有活人再来光顾了。”他的话阴冷诡异，一言既出，客栈如同陷入绝无生还的大沙漠，被一片带着死亡气息的死寂笼罩了。

客栈老板还未拿起银子，身子就已经如同木雕石刻般僵在青衣老人面前。

铁鹰似乎打算将头埋进怀里，拼着命弓背藏头。惊恐在客栈游走，惊恐在众人心中肆虐。

公子无敌能够感受到众人心中拼命撕扯的恐惧，众人越是恐惧，他越发得意。他站起身，道：“谁是飞天蝙蝠的同伙，请自己站出来，本公子会念在义属同道，从轻发落。若心存侥幸，既不自行现身，又伺机逃窜，莫怪本公子不念同道之谊，出手无情。”

已经打算离开的临窗两桌客人争先恐后地坐了下去，没有人打算站起来。

公子无双笑了笑，他的笑容在这个时候比噩梦还要让人恐怖。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够笑的，除了手里攥着别人性命的人，绝不会有任何人。

公子无双的笑声还没有落地，有窃窃的笑声回应着他。公子无双的笑容僵住了，他的笑声戛然而绝，整个客栈只有那窃窃的笑声在匪夷所思地吹动。

客栈外吹来了寂寞的风，风中携带着黄沙，黄沙虽然不寂寞，却冷漠。

冷漠的黄沙吹到公子无双的脸，他闻嗅到了血腥气。黄沙沾着还没有干掉的血，甚至还有一点温热。

一个人站在大开的门外。这是一个非常寂寞和冷漠的人，也许在这个世界除了风，他没有任何能够同行的朋友，除了黄沙，他没有任何能够倾诉的知音，除了血，他没有任何能够信任的兄弟。

就在这个人出现在客栈门外的瞬间，公子无双终于知道了是什么人在窃窃私笑。

窃窃而笑的当然不是门外站立的那个人，因为这个人从来不会笑，世间没有什么能够融化掉他的冷漠，就如同没有任何人能分担他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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