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灵辉这个小东西,当时在同岁的二十几个中,能侥幸成为七、八个幸存者之一,也算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但这并不意味着当时没遭受过饥荒与大病小殃。而是经常不是吐下泄,就是发热、冷打摆子。这原本就是冷着冻着,或吃着半生不熟、或不干不净的食物而引起的伤风感冒、发高烧,心泛呕吐等等一点小毛病。
而,这些小毛病,那时候如“家常便饭”,大人们一天到晚、一年四季苦死累活,黑了晚了回来,荒脚乱手,女人放下篮子,汗都等不得抹一把,既要忙着给娃娃咂口奶。原本就没得多大点的奶水,几口就吸干了,而饿得芝麻鬼叫的孩子(康灵辉就是这副臭德行),还在贪婪的含着裹着,吸不出来就抱着乳房咬,乳头都咬出血了,疼得难受的大人就发脾毛,将幼小的娃娃骂是骂、闪是闪的扯了扔在一边,管你哭不哭的,还得要忙着做一大家人的晚饭。
比起女人来,男人们好多了,做活路回来,如果是锄头楔子松了,要重新换垫子,或重新换根锄把,或镰刀、斧子割草砍柴口使钝了,将洗脸洗脚的木盆里剩着的水,小点小点的撮在磨刀石边磨边润润刀口,顺便掐匹老土烟裹成卷吸着。磨一气,又用手指拇试试刀口锋利了没有。这时嘴里的烟味,不经意绞动了味蕾,一泡清口水就顺着两边嘴丫子滴出来。
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听说过“茶叶”二字,而吸老土烟,不仅仅能提神解乏解渴,如果是五六月份在山干活、放牲口,累了困了,想躺在树木草丛中睡一觉,凡是会吸土旱烟的人,嘴巴、鼻孔和衣服,散发出的气味,都有一股呛人难闻的土旱烟味道。
这个时候,即使有毒蛇靠近,也用不着担心,只要毒蛇闻到刺鼻的旱烟味,立马调头逃之夭夭,根本不敢靠近人体。
幻村那时候的生活,几乎家家如此,除了大年三十晚,饭桌有五、六个菜外,平时从来没有见着哪家桌超过三个菜。
一般就是一碗酸菜豆(豆子少得绿佐料),酸菜有好几种,春季是干酸菜,像男人们含在嘴的土旱烟匹子,是用了斑的老青菜,淘洗干净,放在滚锅里烫熟后,再放在木桶、或缸里捂几天,待发酵后再捞出来晒干,然后就变成干酸菜了。
春末夏初,存储的干菜基本都没有了,看着到处绿荫荫的,但地里一样都吃不成。这个时候就利用外出干农活时,在地头地脑挖点冒芽长叶的折耳根(鱼腥草),或是到山林里采摘点野刺老苞,臭卯丹、檩梨花、蕨苔、小藤菜之类的山茅野菜回来,在涨水里翻个身,把涩水苦水滤掉,打个醮水就吃。
长年累月油腥子都见不着,顿顿清汤寡水,大人瘦精干巴个个像猴子,小孩子挺着个大肚子,肚皮比现在的塑料袋还薄,个个肚皮的青筋像被蛙蛙虫啃过的树叶子,只剩下暴露无遗的青筋。
那时候的狗是专门吃屎的,记得有一次康灵辉去蹲茅厕时,裤子都还没有完全脱掉,两三条狗就一哄而,一条朝前,两条朝后,大便都还没解出来,前面这条小黄狗就一嘴伸进去,把他的小东西咬通掉,当场疼得鬼喊辣叫,还得隔壁的叔叔,认得一个小偏方,用糊辣椒面将漏尿处全部包扎起来,受了四、五的罪才慢慢好了。
那时候的小孩子,下“地”以后,跟小鸡、小狗、小猫一样自然放养,能活就活,不能活的小鸡小狗小猫,扯起脚来提了扔进周边竹林里。死了的小孩子,如果有两三岁的,就用一抱干荞草、一根草绳或破布条条捆了送到菁林里的老树桩(现在才认识到那是天藏)。
如果是生下来才三两个月的,父母亲气之无奈,就拿到偏僻的地边地脑,拢着一堆柴火,几菜刀砍砍,放在火里烧掉(后来才听说,为什么当时要仿这种做,主要是父母亲觉得被阎王爷戏弄着,既然给他转世成人,为什么才辛辛苦苦生下来后,又要把他“拿”回去?这等于是欺骗玩弄。)
当时看着这一幕,觉得孩子的父母太残忍,怎么会下得了手?但当时不砍了烧掉,即使心疼怜悯,抱了丢在荒山野岭,也是要被喜雀乌鸦或饿狗吃掉,亲人想着心头更难过,因为这毕竟是从他们身掉下来的一砣“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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