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很久之后,当她终于敢直视内心的真相时,才愿意承认,当初促使她做出抉择的条件,除利弊外,还有她的野心——她想要成为大盛江山的主人,而她在那时清楚地看到了这个可能。
阿尚为她换来三年安定,那三年间,她扶持了李秉为帝,那是她真正开始掌权诛杀异己的三年。
这一路血雨腥风未有细言,老人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完自己惊心动魄的一生,末了以同样风平浪静的口吻为这个故事结尾:
“我如愿成为了这江山的主人,而我的女儿死在了北狄的雪原之上。”
阿蕴听到此处,微皱起脑门儿,片刻又松开,似在思考,好一会儿,小孩问了个很浅表的问题:“那你后悔吗?”
老人看向将坠的夕阳,道:“有憾,有愧,有亏欠,唯独无悔。”
说悔,不过是假惺惺的虚伪说辞与政治手段。
她若悔,才是对阿尚所经历的磨难最大的蔑视与不敬。对阿尚而言,那是一种恶毒的否定和不公。
她也是很晚之后,才明白这个道理。
称帝后,她曾问过天镜,当年为何要泄露天机,又可曾想过这则预言将会给那个刚出生的婴孩带来怎样的变故磨难——
彼时,天镜含笑道:【贫道当年所行,亦是遵从天机,有因方有果。陛下不妨回顾,若无这一路经历,陛下还会是陛下吗?】
因与果……
同样的道理,她当年既选择舍弃了母女情分,便该承受今时之果。
阿尚不需要她的悔恨弥补,她便也不必悔。至于其他人和事,她更没有后悔的道理了。
她以异姓女子之身称帝,古往今来几人能够办到?手段高与低,褒与贬,对与错,成与败,荣与辱,毁与誉……
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做成了这件事,站上了众生之巅,曾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帝王。
“不必任何人指定我来承袭这江山,或判定我是否有资格,我就是堂堂正正的天子……”
老人声音缓缓:“你阿娘同样也是,在成为李岁宁之前,她便凭借己能谋得了成为江山之主的底气——李家皇帝,真正有资格的,除开国君王与太宗外,我只认她一人。”
选择以李岁宁之名称帝,非是常岁宁办不到,这不过是这位新君对苍生的仁慈怜悯。
有人夸自家阿娘,阿蕴自然与有荣焉,她问:“所以你也喜欢我阿娘吧?”
老人未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片刻,才低声道:“她是我此生唯一亏欠的人。但这对她而言,早已不重要了。”
阿蕴不解间,却见老人的目光越过她头顶,看向宫门处,轻声道:“去吧,你阿娘在等着你。”
阿蕴扭身回过头,这才看到阿娘站在宫门外。
阿蕴立即乖乖跳下椅子,对老人道:“我得走了,来日再来听你说故事!”
阿蕴说着,奔向宫门处:“阿娘!”
小小的女孩伸出一只手去,宫门外的那道光影便也伸出一只手,牵住了孩子。
那对母女转身,身影在光影中缩小远去。
光影摇晃间,老人眼前闪过昔日画面,很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小女孩想牵她母妃的手,但她的母妃从不曾递出手去,于是那个孩子便牵住母妃的衣角。
怎样做一个母亲,她的母亲不曾教给她,而她也不曾教给阿尚啊。
老人的视线垂下,落在膝上衣袖一角,那里仿佛还有着昔年被一只稚嫩圆乎的小手牵攥过的皱痕。
老人动作缓慢地抚平那皱痕,而后将枯老的手轻轻压在了上面,靠在椅中,慢慢阖上双目。
夕阳尽落。
返回甘露殿的路上,阿蕴还在想那个故事,她想了又想,不禁抬头问母亲:“阿娘,她说得都是真的吗?”
李岁宁:“是。”
阿蕴眼珠一动,却是反应过来:“可儿臣好像还没告诉阿娘她都说了些什么……”阿娘怎就这样笃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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