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读过经义,我且问你,四年前岭南道神凤现世,怎么解释?”
吴肃转过头,面色变得严肃。
陆安平听得一颤,那天夜里在夷陵郊野时,那位颇不忿僧道、却又深信其神通的书生张亚,也谈到这个问题。
他早入修行,甚至连获得仙人宁封子不少遗泽,又有传下方外道法的广成子传承,对于神凤本身倒不怀疑,只是那位笃信道法的皇帝大肆宣扬、甚至改元,便有些......值得玩味。
“凤凰现世,预示着天下太平,这也是黎民众生的想法吧!”陆安平沉吟道,并没有说出深层的隐忧。
“哈哈!”吴肃捋了捋胡须,笑道,“书生浅见,还是太过年轻!”
“天下太平,何其不易!我在兵部任职方司主事,深知陇右道想来兵事不断,岭南的三苗又蠢蠢欲动,北方更不必说,六镇开辟五百年,就是为了防备柔然......”
“如今立国五百年,整个天下,都在紧绷着,只待多了丝火星,马上便乱起来!”
“砰——”
吴肃比划了下,灰髯抽动,面色越发消沉,“就像火罗国拜火教的法术,一下蓬发出火焰!”
陆安平心中一惊,不禁有些动摇。
先前张亚也说天下或许会乱,步大周后尘,还以为是书生狂言;眼前这位吴先生从长安致仕,曾是兵部主事,所说的话无疑有些道理。
甚至于方外的修行势力——三苗姚化龙偷偷潜入大乾,东林寺的道生和尚一路宣扬末法时代、弥勒下生的信仰,难道天下真要起什么变故?
真要找一处名山大川,修行道法?
念头纷呈间,一旁的吴肃笑了笑,又拍了拍他肩膀:“年轻人,你往那边看!”
陆安平抬起头,顺着吴肃指向,便见远处水波浩渺,掩映在无尽的金色霞光中,视线尽头一片淡灰云层,分不清水与天的界限。
“好像......什么也没有?”
“仔细看!”
波浪微泛,客船轻摇,陆安平凝神去看,果然水天相接处似有一道山峦,掩映在云层中,水汽氤氲,仿佛垂下翅膀的水鸟。
“黄鹄山!”
陆安平想起湖畔店家所说,不禁惊疑了声——眼下身处洞庭,又是正东方向,应是黄鹄山无疑了。
“没错!”吴肃点点头,叹息道,“一湖之隔,却是两个世界!”
他自然不晓得眼前这书生身具修行,语气沧桑,自顾自道:“山中有腾空往复的剑仙,高来高去的,二十几年前我从洞庭泛舟,就听过此山,如今还能再见!”
“据传这黄鹄山比各郡正一观高妙,与龙虎山、终南山、太白山那些隐秘的传承也差不多!”
吴肃捋了捋胡须,忿忿道:“长安城中,以当今圣上为首,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不礼遇僧道,玉清宫、大兴善寺中香火不绝......”
“可惜修行能超脱凡俗,何其稀少,五百年来也只听闻正一祖师一位!”
吴肃说着,语调变得激愤:“自打神凤降世,各地出现祥瑞,龙蛇混杂真假难辨......
在我看来,方外的事,不可过多牵扯世俗;可惜几番上述,上头也不在意......”
陆安平默然,以正一观、玉清宫而论,方外道派深涉世俗,从上到下有很大影响,更有佛寺大开方便之门,这凡俗与方外的纠葛谁又拆得清呢?
便是方外高人,也是勾心斗角、各般争斗,百十年修行难得正果,也难怪深入世俗中来......
他抬起头,天空昏沉,几只白色水鸟翱翔在落日余晖中,不时发出阵低鸣。
“还是几百年来太过崇奉僧道,赐予田产、不事生产,凡俗众人以僧道为荣,可惜绝大部分人没有资质慧根,仍不免庸碌一生!”
吴肃点点头,跟着凝望那座缥缈黄鹄山,久久再没说话。
陆安平先前不喜吴肃那副颐指气使,今日多聊了阵,才觉得眼前吴先生通明事理,年轻时应该也有抱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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