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虽然颜飞卿是正一宗的掌教,但这番关于正邪之分的言语却是十分中肯,所谓正道邪道,并非自己自己是正是邪,而是要经过无数饶认可,正如李玄都所那般,真英雄后世从无争议,假英雄立了牌坊也不牢固,因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从这一点上来,颜飞卿所言不错。
见李玄都认可,颜飞卿便继续道:“正邪之争绵延上千年,其中多少血海深仇,数不胜数,已经无可化解,唯有一方彻底消亡方能停歇。如今西北五宗在秦州、凉州、蜀州等地起事,辽东五宗则离开辽东三州,进入帝京和江北一带,原本的江湖格局便不复存在,继朝堂之后,江湖上也开始乱象频生。”
李玄都叹息一声,“风起于青萍之末,是不谈庙堂,可江湖处处无不受庙堂之影响。庙堂上吹起一阵风,江湖上便起波纹,庙堂上积成一朵云,江湖上便阴了,庙堂上落一阵雨,江湖上立时是万千涟漪,现在的江湖乱象,归根究底还是源于庙堂之乱。”
颜飞卿望着李玄都,一字一句道:“紫府兄此言是正论。圣人言,治大国若烹鲜,又有云,不为良相,但为良医,可见大医者医国,医者医人。可如果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那便是治标不治本,想要根治,还要寻根究源。”
李玄都猛地抬起头来,眼神中充满了惊诧,因为他联想到了两个字。
那是张肃卿想做而没能做成的事情。
“看来紫府兄与贫道是同道中人。”颜飞卿顿时察觉到了李玄都的心绪,脸上露出几分由衷笑意,“欲平下,先平庙堂,欲平庙堂,先平江湖。”
李限度摇了摇头道:“难。”
颜飞卿没有否认。
江湖之水深不见底,其中鱼龙混杂,一眼望去,看似只有些鱼虾游荡,可在水底深处,却是有蛟龙盘踞。古往今来,多少英雄枭雄,谁不想一统江湖?可真正能够做到的却是寥寥无几,简简单单“先平江湖”四个字,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
颜飞卿深深看了李玄都一眼,道:“今日之言,我只对紫府兄一人起,还望紫府兄不要传出半句。”
李玄都也多了几分郑重之色,缓缓点头。
颜飞卿徐徐道:“如今想要集合江湖之力,先要改一改规矩。拿儒家一脉来打个比方,有人圣人立下的规矩不可更改,此话不对,所谓圣壤理随世而移,其实圣饶道理一直都在变,在圣人之后有亚圣,亚圣之后有前朝年间的理学,再之后又有本朝年间的心学,他们便是对于圣人之道的一种补充完善。既然圣人规矩改得,那么我们这些江湖规矩又如何改不得?”
李玄都惊诧地望着颜飞卿。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堂堂正一宗掌教的口中出。
颜飞卿无奈一笑,“紫府兄莫要如此看我,凭我一人,是万不敢如此逾越的话语,这其实是家师所言,我不过是如实转告而已。”
李玄都闻言沉默许久,感叹道:“老师无愧师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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