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守望明月 (2-2)

还有一个故事，则是胡良在凉州所见听闻。

比之秦州，当时的凉州几乎如人间地狱一般，因为战乱之故，流民遍地，草根树皮都被吃尽，乃以人为食，官吏弗能禁止，妇女幼孩鬻于市，谓之菜人，屠者买去，如买猪羊。

当时胡良手下有一副将因为初到凉州，不知其中缘故，去一酒肆吃饭，店家：“肉吃完了，请军爷稍等片刻。”然后就见店家抓着两名女子往厨房走去，副将急忙往厨房而去，见一名女子已经被用斧子斩断右臂，蜷缩于地上，另一名女子战战栗栗，面无人色，见到副将之后，两名哀呼不止，断臂女子只求速死，另一名女子则求救命，那名副将动了恻隐之心，花了二两银子将两名女子赎买出来，其中的断臂女子用尖刀自杀身亡，另一名女子则被副将纳为妾侍。

当时有太平宗高人随行军中，为这名副将看相，他本该此生膝下无子，不过有此一善，可为家门点燃一炷香火，后来那名妾侍果真诞下一子，孩子从腋下到肩胛有一条红线，好似当日自杀的断臂女，算是印证了那名太平宗高饶话语。

那位太平宗高人离开大军时，作有一诗。

夫妇年饥同饿死，不如妾向菜人剩

得钱三千资夫归，一脔可以行一里。

两肢先断挂屠店，徐割股腴持作汤。

不令命绝要鲜肉，片片看入饥人腹。

尤其是最后一句，让李玄都听闻之后，如坠冰窖，后背发冷，忍不住长叹复长叹。

慈母割肉喂子，恶父易子而食。

与这些人间惨剧比起来，江湖中的腥风血雨都变得不算什么，他也愈发理解张肃卿他们当年到底想要做什么。

儒家先贤有言，为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那四位老人想要开太平！

为何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太平世道的看家之犬，尚能饱腹而吠，可乱世之人，果腹都是奢望。

牧守下苍生，不什么繁华盛世，最起码要给这下苍生一条生路，都上有好生之德，可在乱世之中，仅仅是如此微不足道的要求，却是比登还难。

百姓何其苦也。

李玄都对周淑宁道：“这世上可能有妖孽鬼魅，但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魔，所谓的魔头，归根究底，还是人，魔在人心之中，是人行魔道，咱们在南山园遇到的陈孤鸿便是如此。良给你讲这些，是想让你知道人心险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过你也不要因此就对这个世道彻底绝望，人心从来都是两面，而且人心多变，黑白转化常常只在一念之间。你也可以想想你的父亲，如果这个世道是一张夜幕，那么他便是夜幕上的一颗星辰，正因为有这样的人在，我们这个世道才不会是彻底漆黑一片。当夜幕之上挂满繁星之时，这个世道还会黑暗吗？”

丫头仰起头，望着李玄都，认真问道：“那明月呢？”

李玄都低头望着她，有些伤感道：“曾经有过一轮明月，但是在宝二年的时候被狗吃掉了，自此之后，我一直在等第二轮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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