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喜叹了口气:“师父,没有谭先生,也没有裴明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身后是静默的静水河,即使河里已经没了淡淡的绯色腥水,张承喜也不打算去洗个手,她宁愿等泥巴干透了抠掉泥夹子。
三念真人低头摆弄着桌上的东西,一柄桃木剑,一只铜铃铛,桌前立着一只旧布做的幡,没有说话。
张承喜没再提什么让师父占上一卦问一问的话,谭先生便是师父的一位旧年好友,最擅长的就是占卜问命之术,如果他不愿出现,那么就没人能找得到他了。
裴明斓是谭先生的弟子,一个只学了酿酒,并不会玄术的少年,那是张承喜的朋友。
只可惜,现在,她和师父一起失去的朋友的音讯。
“唉,师父,是不是你克的我?”张承喜背着手,老气横秋地叹,灵活地躲过真人踢来的脚。
会算卦的人,也会遮卦。
夜风烈烈,天上乌云遮幕,只能隐隐看到一团乌蒙蒙的亮。
三念真人便选了这么一个夜黑风高的时候超度。
没什么黄道吉日的说法,这冤魂成祸的地方,早时候就是好时候。
他的铃铛一晃,手中的桃木剑挥舞,在浓稠的夜色里画出晦涩地金色符文,一枚一枚打在幡上。
“今对道前,召请亡魂。”
“南柯一梦属黄粱,慨叹人生不久生死有命”
“无贫无富亦无常”
“魂飞魄散何处”
随着符文成阵,先是绕着魂幡盘旋,接着便渐渐向外扩大,将正在施法的三念真人与站在边上的张承喜笼罩起来。
三念真人空中的低吟一层一层地回荡,声音渐大,似乎震耳欲聋,一恍惚又像是只吹过一场烈烈的狂风。
“铃铃铃...”
三念真人手中的铃铛按照奇怪的韵律晃着。
“性空心郎望古乡,瞻对虚空伸召请,随幡接引返家堂。”
话音一落,魂幡之上绽出盛大的金色光晕,三念真人的话语一直在这一片天底下反复回响,渐渐如滚雷一般轰鸣不休。
此时身边静默的静河仿佛一晃眼的功夫就换了一个模样,原本的河面宽广出好几倍,而河的另一边升起一片缭绕在漆黑里的巍峨城池。
天上的乌蒙月色,一点都不见了。
那便是阴界。
此时静河已然成为连通忘川的入口,一河两岸,一边是阳世,一边是阴间。
三念真人主阵不动,张承喜走出师父庇佑的范围,便感觉彻骨的寒冷,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她抽出自己的桃木剑,走到静河边上,剑尖着地,随着她的脚步划出一条不怎么笔直的线条来,她走到坟阵前驻足,目光所及已然不是一处处她亲手堆砌的坟茔,而是一个个她都打过招呼的熟悉面孔。
“幽冥界,黄泉路,三魂杳杳,七魄茫茫,到家堂。”少女清脆的声音如同一把银月弯刀,瞬时豁开了浓稠的夜幕,张承喜身后出现了一条路。
她转身向前走,路边隐隐立着一块石碑,曲文古怪地写了两个字,这便踏上黄泉,身后跟着那些亡故的魂魄,她将他们送到河畔,从怀中掏出一只折好的纸船划入水面,河面上便出现了一只木船。
“上船吧,送尔等归川去。”张承喜轻轻说了一句。
那些怨怨念念的魂魄便一个个走上船去,张承喜静静地听着他们的不舍,也只能听听罢了。
那只不大的小木船竟然真的承载了几百只魂魄,那些使了躯壳的,好似真的没有重量,木船依旧是轻飘飘地浮在水上。
张承喜抬手虚推一掌,小船摇曳着穿过迷漫雾霭的长河,缓缓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河面上的情景已经看不见了,张承喜眨了眨眼睛,对岸景色便如迷离的幻影一般渐渐淡薄,不见了。
她回头一看,天光熹微,原来已经过去了一个晚上,远处的婆娑城露出一点细微的轮廓。
月亮也还挂在西边,等太阳升起应该就真的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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