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练气士,我求长生大道的自在逍遥,既然已经站在山上,还管你人间是死是活。
有些修士,要么清心寡欲,不问世事,要么恪守规矩,愿意为了人间的太平,让自己活得没那么痛快,不去追求绝对的自由。
世间百态,各有所求,是非对错,一团浆糊。
因为有太多人,道理只是说给别人听的,而不是用来约束自己的本心。
山上山下皆如此。
陆台是一个陆氏阴阳家子弟,对于人之本性,见解更深。
而且他无论是家族身份,还是自身,都很特殊,不止是并非剑修,却随手养育出两把本命飞剑,甚至不是年幼时在家族祠堂游玩,就获得了那根奇怪的彩色腰带。
陆台的存在,在中土神洲的陆氏,有些禁制意味,对于那些沉默寡言、暮气沉沉的陆氏老祖而言,这个晚辈,太让人感到“别扭”了,同时又让人倍感惊艳,仿佛契道而生,在历史上几乎没有先例,所以对于陆台的态度,庞大的陆氏一直很含糊不清。
圣贤有言:大人虎变,小人革面,君子豹变。
陆台的那付身躯皮囊,本身就像是一件法宝,甚至比起陈平安的那个“学生”,少年崔瀺早年谋夺窃据的那付遗蜕躯壳,更加妙不可言。
陆台关注着楼外的云海,在寻找出手的最佳时机。
主楼大堂此处景象,早已遮蔽起来,拂尘男子想要传递信息出去,难如登天。
那位堡主夫人轻声道:“仙师,我想好了。”
陆台有些疑惑,低头望去,“怎么说?”
妇人面容凄然却眼神坚毅,伸手捂住心口,道:“他能活下来吗?”
女子虽然不是修行中人,可是心脏处的异样,已经持续数年时光,她又不是痴儿,联系飞鹰堡的飞来横祸,以及拂尘男子与陆台的对话,当然已经猜出个七七。
陆台摇头道:“小家伙先天就背离大道,天性暴戾,残忍嗜血,就算你死它活,以后还是祸害,到时候一座小小的飞鹰堡,给它陪葬都没资格,极可能是整个沉香国”
妇人哀伤哭泣道:“可是我想它活下来,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它毕竟就像是我的子女”
陆台既没有感动,也没有鄙夷,只是淡然而笑,为可怜妇人陈述了一个事实:“那你知不知道小家伙早已开了灵智,所以会故意传递给你虚假的情绪,它甚至会凭借本能,潜移默化地影响你这位寄主的心智,不然你为何明知道自己身体异样,始终不曾开口跟丈夫说清楚此事?”
妇人一手使劲捂住心口,一手抬起,赶紧抵住嘴巴,满脸痛苦之色,她茫然失措,只是对着陆台摇头。
妇人默默承受那份揪心之痛,望着陆台,眼神充满了哀求。
陆台叹息一声,“你这是何苦来哉?难道真要对飞鹰堡几百条人命弃之不顾?你想想看,丈夫桓阳,子女桓常桓淑,还有生你养你的这座城堡,都不管了?就为了这个尚未出身、就位列歪门邪道的脏东西?”
妇人只是含泪摇头,放下胳膊,满嘴血污立即涌出,漆黑如墨,极为渗人可怕,妇人顾不得什么主妇仪容,已经有些神智涣散,眼神恍惚,开口向陆台祈求道:“让它活下来吧,求求仙师了,它有什么错?如今不过是害死了它娘亲一个人,我不怪它,一点都不怪它啊,所以仙师你以后多教教它,劝它向善,不要误入歧途,仙师你道法通天,无所不能,一定可以做到的,我的这个孩子一定会做个好人”
妇人就像一件千疮百孔的瓷片,随着心脏的剧烈颤动,不堪重负,终于彻底碎了。
可她始终死死盯住陆台的那张脸庞。
陆台微笑点头,“好吧,它可以活。”
妇人这才嘴角抽动,缓缓闭上眼睛,触目惊心的黑色鲜血,犹然从她的眼眶中潺潺而流,原来是她的眼睑都破碎了,两粒眼珠子也坠落在身前,再从衣裙上滑落地面,滚动到了椅子后方。
大堂上,死寂一片,没有任何人胆敢出声,唯独被封禁五感的飞鹰堡堡主桓阳,束缚在椅子上,男人眼眶通红,对那个朝夕相处的枕边人,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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