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时候,她跟在别的孩子屁股后面,人家去哪里她就去哪里,人家欺负谁,她就不说话,也不跟着仗势欺人。大家玩的时候,她参与最积极,不久便学会跳皮筋时唱得好几首歌曲。可惜,嘴里唱着那一段段顺溜的土话,她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有首跳皮筋伴唱的曲子名字叫“时间”,孩子们要一边跳一边唱“时间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打过了时间就是我们的,打不过时间就是你们的……我们青年人,走在外婆……就像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就跟着我们一起闪闪!”含混不清的歌词,哪个孩子也搞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一个孩子一个唱法,不会唱的地方就哼哼着滑过去。这首歌被小孩儿们从家唱到学校,从学校唱到外面,一直没有人能解释它的内容。其实,这是***在一九五七年接见留学生的一段讲话: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我妈说南蛮子肚脐眼儿上长黑毛毛,给我看看是不是?”“呀呀,你看看这小南蛮的眼窝真深啊,眉棱骨突兀兀的。”“唉?她说话还能听懂,不像其他南蛮子嘀哩嘟噜的打串子。”“这娃娃看得就鬼精了!奔儿喽凹切的,后脑勺鼓不楞腾的,前奔儿喽,后坝子,不像咱们小时候净让压迫住,尽把脑袋睡板了,哈哈!”“你说,他们家大人咋也不省得给把后脑勺往平了睡?长成个鼓圪蛋,不好看哇?”“载样才聪明了哇!你看那南方人多聪明,净来做买卖的!”
她听习惯大人小孩对她的各种好奇,本地人并不避讳当面议论她,白奶奶一辈子没出过包头城,更没见南方人,把她叫过来可是上上下下瞅个够。“嗯,是了,眼窝比咱们这儿的人深……”“四眼儿”也不生气,她小心翼翼又圆滑地保持着自己的安全处境。
二十号院住着几家外来户,带着三四个小男孩,领头的那个年级不高,常年挂着两桶绿鼻涕,叫高飞。他们的父母是从周边农村来的,暂住在城里做些杂活。他们不敢欺侮本地小孩,挑中孤立无援的“四眼儿”姐弟。有一天,他们把四眼儿姐弟骗到一间房子里,关起门来,让“绣花鞋”姐弟扮演佣人,他们几个人当老爷。佣人要轮流侍候老爷,要跪着给老爷们捶腿,递水。外面好多孩子趴在窗户上看着几个人表演舞台剧。“四眼儿”顺从地按照“老爷”们的要求扮演角色,“老爷”们要求她的弟弟趴下做马,她跪在几个老爷的面前说:“弟弟太小了,老爷,他的事情我来做吧。老爷,请喝茶!”
围在外面的孩子们看得嘻皮笑脸,刚好郝峰放学回来,小孩儿们高兴得喊着“老劈柴,老劈柴,大门洞那打扑克个!”郝峰趴在玻璃上,瞅见他的小跟班高飞正在欺侮“四眼儿”姐弟,便把他喊出去打扑克。“四眼儿”领着弟弟跟着他们去看打牌。
其实,“四眼儿”不只姐弟两人,她还有几个姐姐,她的父母是浙江一带来包头批发市场做商贩的。九十年代初,包头建成两座大型批发市场,吸引很多外地人来做生意。听说,她父母为生出男孩,一口气生下五个女孩,最后才生出她的弟弟。因此也偏爱弟弟,父母时常带在身边,女孩们有的给爷奶,有的就花二百块钱给保姆全天带着。“绣花鞋”跟着父母来包头几年后,父母就带着弟弟回老家继续去做生意,自己被父母丢给保姆。义乌是包头商品批发的源头,可能他们在源头找到更好赚钱的事情,回去之后很多年都没回来过,“四眼儿”一直在保姆家里,跟着保姆的孩子一起长大。
郝峰是孩子王,院里院外的孩子都爱跟他玩,一到下午便聚集在一起眼巴巴盼着他放学回来,他一回来,院子里便叽叽喳喳热闹起来。张平平更多的时间会窝在家里看书,琢磨稀奇古怪的东西。下午放学后,她把蔡玉梅用了十年的收音机匣子拆开,零件取下来重新安装一遍。把所有东西原样放进去,拿着螺丝刀要往上拧后盖时,发现多出好几个零件,正在犯难,张和和跑回来向她报告高飞带人欺侮“四眼儿”的事情。张平平盯着收音机里密密麻麻的小零件说:“把他厉害的,下回再敢弄,回来告给我,看我出去收拾他!农村来的,还跳不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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