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老舅舅让二闺女先住下,安顿她不要急,等吃饱喝足,再慢慢找弟弟。”
“‘吃哇,吃哇!’毛老舅舅招待二闺女吃肉,二闺女端起一碗肉正往嘴里送,看见碗里头有截小手指头。她悄悄地没吭声,把饭吃完。”
老祖母杨二姊应孙子们的央求,又一次讲起她听她奶奶说的鬼故事。
“毛老舅舅让二闺女吃完饭就这睡下哇,二闺女吓得一黑夜没睡着。”孙子们每次听完都头皮紧得不敢睡觉,可杨二姊没有别的故事。“奶,你再讲后面的。”
“……半夜听见磨刀,吓得她跳起来就跑,没命地往家跑,叫人回来把毛老舅舅抓起来。人们把毛老舅舅绑在床板上,床板上抹的沥青,毛老舅舅全身都是毛,把他粘到床板上再使劲一扯,刺啦一下,疼得他直叫唤,问他,敢不敢害人了?‘不敢啦,不敢啦!’”杨二姊笨拙地表现出很吓人的语气。
毛老舅舅是吃人的妖怪,它会伪装。他来到二闺女家认亲,说是他妈的亲戚,结果把二闺女的弟弟骗走煮着吃了。二闺女找他弟弟找到毛老舅舅家,机智沉着地抓住这个吃人肉的长毛妖怪。这则诡异惊悚,又带着点惩恶扬善的恐怖故事是杨二姊能讲全的几个故事之一。每一次听完,都吓得孙女张平平灵魂出窍,大白天盯着外面的满天黄沙,不敢出门,但又忍不住让杨二姊再讲一遍。
满足孙子们的要求后,忙碌一天的杨二姊就扯起自己絮的棉花盖地,躺在在大炕的南端,安详地睡着了。她喜欢挨着孙女睡,她说孙女身上凉荫荫的,自己身上总是发烫。远处京包线上驶过的火车带着轰鸣发出一道亮光,从悠长地深夜里射到屋内的南墙壁上,伴着汽笛声,扫过墙面和顶棚后远去。
杨二姊盖房的地方叫铁西区,她的铁西大院是在河滩垫土起的地基,垫起的地基有两米多高,下层支撑地基的石头正好形成护坡。西墙角下一米粗的水泥管从土地的断面中伸出头,常年有汩汩细流向外涌出,顺着自然的地形蜿蜒,积成大小和深浅不一的水塘。流水和水塘造就出一片良好的自然生态,春夏时节蛙鸣虫叫,燕子衔泥,秋冬时飞鸟觅食,鼠兔乱窜,是孩子们的天然四季乐园。夏天,池塘里经常泡着一群浑身光不溜丢的男娃儿,跟青蛙、蛤蟆、蝌蚪、红虫、水蛇一同浑在泥水中嬉闹。秋天,聚集在水洼地附近的沙芦苇丛,长得就像大地生出的满头黄发,加上开出的白芦花有一米多高,小孩钻进里面就看不见人。冬天,水塘就是欢乐的冰场。
那条深邃的水泥管道,一年四季都在缓缓地流水。它只有前端的一小截能看清楚,里面则是黑洞洞的,透着股阴森气。然而,越是神秘可怕的东西,对孩子来说越是充满诱惑。揣着瑟瑟发抖的好奇心,平平带着弟妹和黑娃往管道深处钻。黑娃是平平姐妹的新玩伴儿,胆子愣大愣大的,没有他不敢干的事情。他的家在京包线附近,自己搭建的简易砖房里,门窗连玻璃都没装,他就敢一个人住家里。他自小在农村长大,认得很多野外的东西。涓细的水流顺着管道的底部往外淌,发出细微的“哗哗”声响,清澈的流水下有碧绿的水藻粘在管壁上,黑娃说它叫“青蛙衣”,是青蛙褪下来的衣服。这青蛙衣服很粘手,敏感的人会被它恶心到。
越往深去,呼吸越困难,世界好像被关闭到水管外,眼前黑幽幽的管道中发出低沉的啸声和咕噜咕噜的声音,还有几个人清晰不匀的喘息声。弟妹退到外面抓蝌蚪去了,只有黑娃还跟在张平平身边,她不知道在跟谁较劲,可能是跟自己的胆量。张平平天生有股轴劲儿,为跟男孩们比着从二米宽的沟上蹦过去,膝盖摔烂好多回,血嘎巴一层摞一层。忽然,一只金背青蛙“呱”地一下蹭着她的脸蹦过去,张平平吓得一趔趄,一只手拖住粘腻的青蛙衣,把自己胳应得汗毛都支棱起来。黑娃臭着脸说:“别往里走啦,里面没氧气,全是臭氧,他们说能把人一点点憋死,死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咱俩死在里头咋弄呀?”“你怕你先出个!”张平平在嘴硬。黑娃像只蛤蟆一样爬了出去。
“哈,你也不敢呆了!”没几分钟,张平平也出现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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