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英当然知道,自己说的这番自认为合情合理的话,其实在这个时代而言,是非常前卫的,以往的什么均田地,都不过是口号而已。
真正敢动权贵阶层利益的起义军,基本都挂了。
原因很简单。
你起义军到一个地方就杀了当地的权贵来分田产,那么其他地方的权贵能不怕?他们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会出钱出粮来支持官府,甚至自己组建军队来抵抗起义军。
所以自己也没想过直接动刀子。
先礼后兵。
谈不拢,再找个借口理由出刀。
而且理由很好找。
就一句话:某某乡绅士族和清廷勾结。
简单,直接,粗暴,实用。
而且有大把的人信。
关键是这样杀一些乡绅士族,不影响天雄军在其他乡绅士族眼中的形象,腹黑一点,这是天雄军还孱弱时的迂回之策。
等天雄军强大到了一定程度上,就可以无视乡绅士族的看法了。
不过,还是要说服李寄。
现在天雄军的核心,领导层面上,总领全局的是自己,包括要政治思想工作,而指挥作战的是赵巨鹿、赵秋瑞、李凤良和徐三等人。
但李寄的作用不可或缺。
若是离心离德,天雄军甚至走不到天平天国那一步,就得被清廷玩死。
卢象英笑道:“介立,我再说个你比较容易接受理解的例子:我希望若干年后,我们驱除鞑虏,让我神州山河重现安定,百姓富足,朝堂清明……嗯,这都是大话,反正是我们的希望罢。我是说,若干年后,你李寄当年因为各种原因,不被一个家族认可的事情,不会再发生,就是极好的了。”
李寄为何不被徐族接受?
地位。
经济。
礼教。
这是决定性因素。
而当所有的百姓和乡绅士族拥有同等地位的时候,封建礼教里的糟粕被舍弃之后,百姓又都富足,那么李寄的尴尬窘况就不会发生。
当然……
这是一个理想化的状态,哪怕二十一世纪,也不见得完全杜绝了。
毕竟依然有豪门。
其实很有道理:别人豪门几辈人攒下来的底蕴,凭什么你普通人用半生就超越了?
李寄闻言有些动容。
感同身受。
他想了想,弱弱的问道:“所以,以后咱们反清成功了,哪怕在这期间得到了乡绅士族的支持,在利益重新分割的时候,你依然会对乡绅士族动刀?”
如果反清成功,卢象英作为天雄军的主帅,自然有这个权力和地位。
也有这个实力。
卢象英微微颔首,“要追求一个人人富足平等的世界,自然少不了血腥阵痛。”
李寄懂了。
沉默了许久,“那这一次便依你罢,不过以后若是形势变化,危及到咱们反清大业,你可要听我一句劝,及时改变策略。”
卢象英笑了笑,“我像是独断专行的人?”
李寄想都不想,“像!”
那夜杀苏尔·索多起义,你自己一个人就决定了事情,如今对乡绅士族的态度,也是你一个人决定的事情。
说好听点,果断。
说难听点,不就是独断专行么。
卢象英哑然失笑。
李寄也笑了。
之前略有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这让旁边一直大气不敢出,听着两人言辞,却又听不懂那些大道理的徐氏长出了口气,就怕他俩闹僵了呢。
徐氏乖巧,怕两人再说下去又有什么分歧。
立即起身,“天冷了,小官人,我去给你烧点热水洗脚。”
旋即一溜烟跑厨房去了。
李寄看着自家侄女的背影,又看了看卢象英,一语双关,语气之中颇有些嫉妒的意思,“真像个乖巧的小媳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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