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更——天干物燥——”
夜幕落下,今夜的后宫寂静得吓人,只能听见打更人的梆声与叫喊。
“小心火烛——”
第二次梆声落下,瑾华宫的两名小太监走到宫门口,把两只红纱灯笼点上挂起来。
后宫规定,每到落更时,各宫便要点起红纱灯笼来等皇上。皇上停在谁那儿,太监便把她家灯笼取下来,剩下的妃嫔便可灭了灯笼睡个安稳觉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三次梆声已落。
年轻的新皇后虞瑾若站在窗边,望着暮色浸染下模糊了轮廓的屋瓦。她手心微微出汗,腿脚开始发软。
今夜,后宫上至皇后,下至宫女太监,全体人员将要实施“第一次谋杀皇帝计划”。
虞瑾若是昨日刚刚册封的皇后,而她要谋杀的人叫夙衡,是她的丈夫,亦是昨日刚刚登基的皇帝。
先皇夙籍是夙衡的兄长。他膝下只有一子且幼年病逝,他自己也向来身体孱弱,从少年时起便嚷嚷着自己命不长已,刚继位就急急忙忙将弟弟夙衡立为太子,后来顽强地在病榻上躺了四年,终于驾崩了。
这位老兄天天瘫在自家床上,却忍不住心痒痒,接连召了一大堆秀女进宫,绝大多数别说宠幸,他就连见都没见过,临死之前居然还不忘同他弟夙衡清点了一番,把他没沾过的妃嫔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慷慨地凭眼缘给晋了位分,顺位变成了夙衡的妃嫔。
虞瑾若并非她们当中的一员。她十三岁嫁入东宫做了夙衡的太子妃,如今才十六岁,又顺顺当当坐上了皇后的位子。
摸着良心说,在登基大典以前,夙衡都是个很正常的太子:勤政爱民、清正廉洁、文武双全、沉着冷静……他对于女性的品味也十分符合主流审美:不爱正妻。
准确来讲,他不是不爱,而是有点讨厌他的正妻,但这位明事理的正妻对此充分理解并且深刻同情。
虞瑾若清楚,自己家是世代忠良,父亲是当朝右相,母亲是万陵郡主。她这位娘生儿子的能力真是杠杠的,他两口子盼了好些年才盼来一个她,等她刚刚挨到能嫁人的年龄,就把她塞进了东宫。这做不了主的可怜见的太子,为了等着娶她这个忠良之后,硬生生等成了大龄剩太子。
夙衡大她足足十二岁,气血方刚的年纪碰上她这么个心智未全、发育也才初见起色的小身板儿,一点儿提不起兴趣。加之这太子妃根正苗红,夙衡认为他绝不能喜欢她,否则会丢了年轻人的叛逆本色,于是他就连新婚之夜都不碰她,客客气气地把那位小身板儿请到床上,自己裹上被子闷头就睡,第二天从自己身上弄了点儿血滴在床单上糊弄了事。
虞瑾若倒没觉得有什么委屈,因为她的叛逆丈夫并不真克扣她的俸禄,也不在人前拂了她的面子,只是待她冷淡疏离些罢了。虞瑾若在东宫过得悠哉游哉,舒舒坦坦。
这样一个正常的太子登基,其实是一件很好的事,偏偏不知是登基大典选错了日子还是怎么的,灾祸突然降临到了大玄王朝头上。
那日,夙衡登基,捎带册封根正苗红的正妻。前面的一系列流程都井然有序,偏偏到了这俩人庄严肃穆地走上玄安殿门口的大台阶时,夙衡不知小脑出了什么差错,突然晃了一晃,膝盖一软,人就朝一侧倒去。
底下的文武百官皆大惊失色,虞瑾若更是吓了一跳,慌忙伸手去捞他,没捞住,清晰地听见他脑袋重重地磕在台阶上,发出一声钝响,人还往下滚了几圈。
但夙衡居然活了。他昏迷了整整三天,醒来以后,不仅失了忆,还失心疯,整个人性情大变,胡言乱语,说些谁都听不懂的话,叫整个皇宫上上下下傻了眼。
碍于身上背负着文武百官的信任,一贯被冷落的小皇后硬着头皮前来陪在他身侧。
虞瑾若问他:“皇上,你可感觉好些?”
他盯了她好一会儿,盯得她浑身发毛,方才开口道:“还凑合。”
“头还疼吗?”
“有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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