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花魁大会,群芳争奇斗艳,风流骚客俱都举杯畅饮。
书生器宇轩昂,双眼似繁星,举止从容,在一众同窗的起哄下舔墨挥毫。
书法遒劲,诗词卓绝,花魁当即一见倾心,特邀书生到红楼一叙。
她以扇遮面,眉目含情,书生饮酒吃茶,挥毫泼墨,留画一幅,夜深之际飘然离去。
自有记忆起就沦落教坊的花魁沦陷了,姐妹劝阻丝毫不顾,舍了细软与书生作为求学之资。
——
十年寒窗就在今朝,当日,书生站在花魁面前说:“待我考上状元,必十里红妆娶你回家。”
她羞红了脸,点了点头。
书生出门,她倚着窗台,喃喃道:“好,等你。”
殿试结束,满城喧嚣,书生做了状元,春风得意。
花魁极力按捺,每日倚窗眺望。
半月之后,十里红妆,状元大婚,京都欢庆。
可是,身着嫁服的却是当朝宁安公主,她听人们说,“真是好一对珠联璧合的玉人。”
有人给她送来一封信,“你半点朱唇万人尝,怎配我这状元郎。”
呕心沥血缝出来的嫁衣被她剪了,往日一针一线压进去的相思金线,在此时竟格外的刺眼。
她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第二日,花魁一改往日的素面朝天,描眉涂粉,显得格外艳丽,笑得格外谄媚。
逢场作戏的越发熟络,她成了真正的秦淮花魁,名声一时无二。
随着名声越大,熟悉的恩客却越来越少,生人越来越多,淤青疼痛变成了家常便饭。
老鸨得了财宝,每日躲在暗房点数银两。
新的客人越发越的变态,血肉淋漓也变得常见了起来。
老鸨不让她赎身,只说她挣来的钱还不够填补治伤的药钱。
丫头帮助她逃跑,还没跑出两里地,就被人抓了回来。
投水吧,初春的河水也比这些肮脏的烂心肺要暖和的多。
“书生,水好暖啊。”
——
走马灯短短几瞬就跑完了花魁的一生。
“淦!”宋巳恶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重重的砸向薄的惊人的木板。
看看花魁,又看看义庄外黑的惊人的天空,宋巳暗骂,“凸!”
手上一沉,一本书乍然出现在他面前。
连贯的情绪被打断,即将脱口而出的‘祝福’被迫收回。
低头一看,书皮似纸非纸,铁钩银划的刻着黑红色的因缘线三字。
宋巳耳旁传来天外之声,眼睛沾到了书上再也拨转不开。
天光初现的时候,他才将脑海中的诡异知识给完全消化理解。
所谓因缘线,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昔有好事者求大道,攫天目,成书因缘线,除恶为善,终身死道消。
身死道消之时,好事者发现他自己早就被因缘线给缠成了一个茧,悟得善恶有报,在于人们自己而不在于他,于是毁了因缘线这本书,只待下一世再求大道。
睁目,法眼看因缘,花魁身上密密麻麻的因缘线几乎全都缠在一起,只有那么两道线单独的飘荡在一旁。
一道连在宋巳的手腕,在他看去的时候一寸寸的在空中消散成灰。
还有一道,放眼望去,秦淮河畔,小丫头一边搓洗,一边倔强的擦掉了眼泪。
其余所有的因缘线结成一团,像是攀附纠缠的蛇群,扭曲且恶心,让人不适。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去吧,下辈子,找个良人。”
宋巳盖上白布,花魁的眼角划下两道触目惊心的眼泪,红的像是深秋的枫叶,晨起的太阳。
一声叹息,似有实无。
金鸡报晓,天光已然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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