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沙苑监监牧使的燕敬荣,在自家宅邸里突发急病,神智不省的消息;在长安城内每天层出不穷的逸闻中,只能算是浑水微澜的小插曲;但随后由程务挺率领的突袭搜查,就让许多人笑不出来。
不久前才转任左金吾中郎将的程务挺,直接带领金吾六街使的子弟;查抄了安远门外的牛马市,从中查获数千石还未来得及运走,却无法解释来源的新麦;紧接着也带兵封锁位于北苑中的内马坊。
从中堆满粮食的仓料所内,获得更多的证据和线索,包括没能完全销毁干净的军备粮袋碎片,火漆和押印的残渣;还有好几具被新埋在地下的尸体,从形貌上看赫然是几位常平署失踪的关键人等。
其中还有一位从属和驻守沙苑监,却长期告假的礼泉府旅帅吕山。然后,又因此牵扯出了禁苑副监陈昌楚,以及内官出身的内仆局典事张思;卫尉寺守宫署主簿孙栩和太常寺的郊社署令孙钰兄弟;
随着这些人的逐次落网,至少有十多家京师的富室、大贾,被金吾子弟和东宫卫士一起查抄;从相关的产业当中,又检获新旧不一的米麦三万多石,金帛财货数十万缗;自此河口仓大火似有定论。
然而,在盛夏豪雨如注的隐隐雷鸣声中,身在日常听政的思政殿内,太子李弘的心绪也像是,远处天际的雷声一般起伏不定;“贞王叔,为什么会是贞王叔?父皇不是对他最为亲厚和优待再三?”
他像是扪心自问一般的喃喃自语着:因为他实在没想到,这件火烧河口仓的京中大案;会牵扯到这位在朝野中,颇有贤名和声望的越王李贞。李贞乃是先帝太宗的第八子,四妃之一的燕德妃所出。
李贞自小好武,长于骑射;好学,兼涉文史,还有治理之才。因此在太宗朝时,就先后任安州、徐州、扬州、相州和绛州刺史,封为越王。唐高宗即位后,又历任左卫大将军、绵、相、蔡州刺史。
乃至与另一位皇族兄弟,太宗第十子纪王李慎齐名;被称为“纪、越”的当代宗室中,品行道德的典范人物。因此他也是高宗即位后,树立起来的优待皇族宗室,某种意义上“兄友弟恭”的典范。
而燕敬荣正是他嫡亲的舅舅;虽然在来不及被烧毁的那几封信笺上,毫无署名和标识、押印;但那一手熟悉的字体,乃是师从贞观书法名家萧翼所练就的风格,只要对照东宫历年的贺表就能验证。
但这也将一个隐藏更深的图谋,给展露在了太子李弘面前。或者说从监牧使燕敬荣身上,所牵扯出来的京中利益网络,也不过是躲在更深层次的幕后之人,长期驱使的马前卒和工具人之一,而已。
光从这些信笺字片语的隐晦交代,就能证明这么多年下来,燕敬荣一直在设法替对方敛财和凑集物资,同时也籍此机会网罗了好些,一起上下其手、中饱私囊的同党;或是为之遮掩或是打通关窍。
尤其是早些年因为关中大旱,帝后率群臣移驾东都就食;而留下尚且年少的太子李弘在京监国。但太子李弘本身病体缠绵,诸事都委以辅政的宰相;而这些宰相同样也有本职差事。只能定期轮值。
这也给了这些硕鼠之辈,更多居中营私舞弊的空间和余地。因为,他们既不杀人也不放火,只是利用各自的职权和位置,合力挖公中的墙角而已;所以显得相当隐蔽,就算有人不幸被揭举和查获;
看起来也只是具体的个例事件。因此,他们籍此倒卖倒出各种库藏,已经应付过去了至少好几任主官了;但没有想到,近年身体逐渐恢复的太子李弘,居然有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来过问京中政事。
于是,原本依靠卯吃寅粮、春贷秋补或是新旧倒腾置换,来维系的一套复杂体系;就越来越运转困难,乃至不得不陷入蛰伏中。但由此形成实实在在的亏空和欠账,却难以继续遮掩和糊弄下去了,
所以,这次关内道的选士和演武,以及后续新军的大操训;也给他们带来了一个潜在的转机。籍着各地拨付京中的军备粮草,可以籍此腾挪再三,来填平账面上的巨大亏欠;或许还能籍此赚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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