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盲女 (2-1)

“快看，那个瞎子又出来了。”

“这么大的雪，不知道她出来干什么......”

风雪朔朔，也盖不住小花园旁侧的游廊里的低语声。

这天是极寒的，没有上好的裘衣裹着，身娇体弱的公子小姐必定会被冻坏。

假山附近赏雪的这一双男女，身上套着暖和华贵的白狐裘，当中的女子眼神讥诮地盯向院中缓缓走过的盲女。

那盲女穿着一身未染色的棉布衣，长至腰间的墨发披散，双眼处覆了一条两指宽的黑布，将一双眼睛挡得严严实实，只让人瞧见挺拔小巧的鼻，泛着樱红的娇嫩唇瓣，白皙却更胜璞玉的细滑面颊。

她手中紧握着一根陈成褐色的竹枝杖，臂上挎着一个用旧了的食木盒，正小心翼翼地往前探着，走着。

“你三姐姐来了，我们过去同她打声招呼。”路容枝语气轻柔，略略提高了音量，生怕雪中缓步而行的人听不见般。

路瑶全听到了。

不但此刻这句，还有先前的几句。

她甚至听到了一个细慢另一个却莽撞的走动声，正朝着她这里过来。

路容枝用着最温柔的语气，一只脚却直直地伸在路瑶身前。

路瑶脚下磕绊，身形不稳地栽到雪里，身子重重压上了食盒，别了胳膊，更硌得身上生疼，幸而木盒结实，才没摔的散架。

“唉，妹妹怎么这么不小心，眼睛看不见，要闲逛也不知道唤个婆子领着，如今摔了一身雪，平白给大家添麻烦。雪天路滑，竹枝杖也探不明白，妹妹还是多呆在房中避寒吧。”路容枝言辞关切，一双手紧着扶在路瑶胳膊上，明明是欺负人，却要表演姐妹情深。

“二姐，刚刚明明是你将三姐绊倒的，我都看到啦！”跟过来的小胖团子却没那么清明，瞪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戳在路容枝身边疑惑不解。

路容枝本就未达眼底的笑瞬间崩个彻底。

“弟弟是眼花了。”路容枝瞪了他一眼，将小胖子原地拎了起来。

小胖子一脸惊恐地缩了缩脖子，听着路容枝继续用温柔的调子说着，“妹妹要去哪儿，不如我领你去吧。”

“就不劳烦姐姐了。”路瑶讲话时候语调平慢，跟她被遮住的那双眼睛一样，别人从她脸上瞧不出心情，从她说话声音里也听不出来。

路瑶乖巧又不甚熟练地微微欠身行了一个礼，握着那根竹枝杖继续往前探着。

路容枝自然懒得给一个瞎子回礼，逗弄还差不多。她倒是也没继续跟，拎着人匆匆远了。

膳房

“昔厨娘，可以劳烦您给我一碗热粥么？”

昔人看着面前穿得不如下人的三姑娘，心底默默叹了口气，“今日各房的份额已经送去了，眼下也不是做饭的时辰，哪儿来的热粥。”

路瑶原先紧紧攥着食盒的手一松，食盒好险没坠到地上，又被她匆匆握住，平白透出几分仓皇。

“三小姐来膳房要一碗粥都讨不到，传出去岂不显得路府太小家子气。”

“夫人。”昔厨娘惶恐地弯下身子。

三小姐出生便先天目盲，府里隐隐传开三小姐乃是命中带克的煞星，后来二夫人又生了先天有残不利行动的六小姐，二夫人便彻底受了冷落。这些年她们在府内生活不如意，也都是大夫人的授意。

路瑶转身循着声音传来反向，恭敬地行了一礼，“多谢大夫人”。

这像极了府中的侍女丫鬟领赏赐的做派，偏生她做来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你这礼行的也不标准，可怜你一个瞎子，就算有心也难做到尽善尽美。”大夫人声音温柔，做了扶人的动作，却根本没挨着路瑶的身子，眼神里盛着嫌弃。

昔厨娘得了大夫人授意去盛粥，只不过粥是冷透的，没有丝毫固定地放在路瑶的小食盒里。昔厨娘拎着自己最后那点儿怜悯心，给路瑶的食盒盖上了盖子。

虽然被唤作小姐，她和妹妹在这府中，活得不过是个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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