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背对着小圆儿,看不出脸神情,惟有瞬间僵直的后颈暴露出情绪激动,声音仍是低沉婉转。
“我南疆百族为魔神酬生,心甘情愿奉血肉生魂,铸万魂成鼎,少主此番借用,但有辜负,万千魂灵必将反噬,届时少不得恶果难偿……”
弭旭轻嗤一声,“花娘,若非有我南澹背后鼎力相助,你等怎会达成今日成就?天无绝人之路,到时谷中半具天魔真身现世,八百年了,百族妖裔重获源力,你等付出亦算死得其所,难道不是?”
小圆儿听到“天魔真身”四个字,记起回六爷说过的——
原来这场祭礼,就是她得回真身的契机。
她此时栖身玉瓶,透明虚幻的手掌举在眼前,若有血肉依存,谁甘愿做个缥缈的魂灵?
得知真身所在,她是怦然心动的,然而因此死去的万人……,这强加在身的罪孽,她又该如何面对?
妖族心心念念的源力——
记忆中不愿触动的角落,悄然探出狰狞虬结的枝叉,好似张牙舞爪的鬼手,四方神坛灿亮的神火摇曳生姿,吞吐明暗交叠的光影……
她耳畔嗡嗡作响,惊恐地发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暴虐情绪,随着记忆一同翻涌心头。
这一次,她在清醒的时候品尝到梦魇的滋味,好似一双看不见的手,正在轻易磨灭掉这十年来无拘无束的自在。
镜中的声音继续传来:
“大希山巅归山钟已鸣过九九八十一响,此刻那些谪族的老顽固们,个个跃跃欲出,我影魁若不抓紧时机,之后拿什么站稳一席之地。”
……
方怡随着顾明澄一起往息冈山来,一路按步当车,走得不急不徐,口中兴致勃勃讲古,听在后者耳中,话本传奇混杂真实历史,分不清虚实真伪。
“你可知,神魔大战之末,将古天魔镇压入魔渊的,并非圣山的通幽圣人,而是另有其人。”
顾明澄想起那夜在簪宝阁听的戏文,忍不住嘴角抽动,预料这厮又要拿话本替代实情,朝他偏了偏头,做了个姑且一听的表情。
“过去南溟术派之所以远超东临,是因为他们有寂情道,这一道可谓天下大道本源,最贴合天道意志。
据说此道一旦越过通幽,达到化羽之境后,可不必碎尘离界,将成为一界守护,行雷劫之力,代天掌刑,是为天罚者。”
顾明澄听得“雷劫”二字,心头一动,雷灵根显世一事,被井木塔捂得严实,他的消息来源另有途径,是文琅告诉他的。
天凰石被劫的雷雨之夜,她身处当场亲眼所见。
“当日古天魔触动天机,那寂情道的新一代传人修为尚不及掌控天罚,自中州一路追至南疆,最终与天魔一并沉沦,同堕魔渊……”
方怡的语气跟陶然馆的说书先生没什么差别,听起来更像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这位寂情道,就是前头虞朝的监国太子卫霄,世人所称的弘晟太子便是他。”
顾明澄仰头,呆看在龟背坐得四平八稳的方怡,竟信了他这套说辞。
南疆妖裔意图复生天魔,这事明摆着是南澹在背后不遗余力。
原来这些大虞谪族与之目标一致,暗中推动地脉变异,直指魔渊,那底下被困的不单是天魔,还有虞朝太子。
息冈山远远出现在视野中,朗朗日头下,半座山峰被浓重的灰白雾气笼罩,呈现出的并非云蒸霞蔚的仙气飘飘,反而是森然鬼气重重。
明明几个时辰前离开时,还未有这番景象,顾明澄叫声不好,先一步飞身而起,朝着右侧山峰急掠。
他之前正是在那处深陷的山岰里,察觉到古怪的阴邪气息,混杂其中的,分明还有一座仙家阵法。
……
酬魂鼎前,陶嫂凌空横陈在,全身血液顺着小臂的伤口源源不断涌出,她整个人惨白的如同一具蜡像。
鲜血疯狂流逝下,她的意识几近茫然不清,像是魂魄也被一同抽干,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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