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泡了,来替我梳头。”
贵妃语气始终平静,头也不回,朝内殿走。
“是……”
徐思瑶跟在后面,挥退其它宫女,一切与往日一样。
偌大的殿宇灯火通明,只有更漏的水声滴答轻响,两个女子幽灵一样,深夜对镜梳妆,皆静默不语,这场景看上去,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静夜如水流淌,遥远天际已启一线光明,累累宫廷深处,仍是黑得令人心碎的无尽长夜。
贵妃声音很轻,调子带点小心,像生怕惊碎这幽静长夜似的,“这么说,那三人额上的皮,也是你的主意,让人剥的?”
徐思瑶柔声答:“怎是妾身的主意,蔻丹楼做生意,一向以客人的心意为上,这明明是娘娘的意愿。”
“那头顶的花呢?”
徐思瑶沉思片刻,笑道:“哦,你说那个,鸢尾在南疆,一向有迴春焕颜之能,自然也是专为娘娘准备的……”
“你到底是谁的人?”
贵妃从镜中蓦地抬起眼来,红润的脸色此刻被烛光映在铜镜上,倒似发青,那双形状姣好的眼中,盛着汹涌的怒火。
随后她惊得向前扑在案上,撞翻了平日视作珍宝的瓶瓶罐罐,见鬼一样的神情盯着镜中的女人。
徐思瑶立在她身后,双眼口鼻正缓缓淌出血,七窍流血衬着那一身缟素,仿佛自地狱爬回人间,讨债的恶鬼。
“你,你……,徐……”
贵妃惊得说不出话来,她虽每日以活人身上割出的血液沐浴,却似乎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人流血,竟被吓得语无伦次。
“我是娘娘的人啊,娘娘发臆症,不认得妾身了么?”
徐思瑶全未去看自己满脸的血,目光在镜中紧紧盯着贵妃,那张少女的容颜上,露出显得极其天真的笑。
接着她退后一步,疼得蹲下,手撑着地上的玉砖,慢慢跪坐下来,笑容在脸上更加盛放。
“怎么?娘娘害怕?你每天要把三个女孩子全身的血放出来,像牛乳药汁一样,吸收进身体里去,竟也会怕血?”
“不是我……放的,是,是你……”
贵妃急颤的声音带着无限惧意。
徐思瑶笑得像是要喘不上气来,半伏在地,身子渐渐蜷起,却仍努力仰起头,看着惊恐万状的谢贵妃。
眼前的女人她已看不见了,变成熊熊火光中,父母惨叫的脸,一忽儿又变成滔天巨浪里,苦苦攀在船舷上的丈夫,他们都在对她喊:
“瑶儿,快逃……,活……下去……”
“你们这些大人物呐,就像我们头上的天,什么时候才肯低下头来,看看你们脚下的蝼蚁,是如何在水火中,挣扎着活……”
污血从她嘴里大口大口涌出,宫中打更声远远传来,将她的话语敲得支离破碎。
一连五响,五更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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