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头又送了一只附了傀儡术的小飞虫上前,小圆儿这会儿不用自己说书讲故,听着别人讲的,格外感同身受。
她有时也听老和尚说乱民的事,丹桂坊里超过一半的姑娘,都是来自南疆百族,还有住在芝麻巷的那些人。
他们有机会来都城,虽也是游离失所,在底层艰难挣扎求存,但比起故乡仍身处水火之中的族人,已算万幸。
老和尚的悲天悯人是挂在嘴边的招牌,但也确实可怜丹桂坊里,那些拼命挣钱寄回家去的女孩子们,钱他拿不出来,便想着在别的事儿上帮点忙。
当初和她筹划群雌大闹丹桂坊这一出,除了为打响铜佛寺的名头,也有为拉人出火坑的意图,算是一招釜底抽薪,之后看来,倒也功效颇显。
她这会儿听着谢相剥削田农,很是七情上面,一旁的魔头却仍是无动于衷,那双冷淡的眸子里,没起什么变化。
果然是个冷心冷肺的魔。
这些命如草芥的人间惨事,的确难以撼动枭的一颗冷心,在他看来,重返人间恍如隔世,除了她,世间冷暖与他皆不相干。
只是眼下这场祭礼,牵涉甚广,因此他才先要把这几百年的史书查阅一番,搞清楚如今各方格局,尤其是南黎这里的。
祭礼是今夜才启动,那么她昨夜自然不可能接到契书,因此召唤祭的可能仍不能排除。
他回想昨日台上就近看过的祭品,此刻反又回到那个最初的判定,仍像是上古崇拜图腾的祝祷祭礼。
想到既然祭礼刚起,那两具祭品是否又有变,看来去弘文阁之前,还得先去趟大理寺。
若是城中真有女童失踪,再与相府在南疆的胡作非为相印证,祭品的变化在意料中的话,他倒是知道个血祭,可能与此相关。
权贵欺压黎民,世代皆有,再正常不过,此刻他的想法与景玉楼有不谋而合之处,这般大手笔的祭礼,不是乱民中那些,或正或邪、有心报复之人,有能力完成的。
难道……,真的是谢安和贵妃?
景玉楼一句架秧起火的话都没说,脸色很是平静,似乎这样的人间惨状,他早有耳闻,甚至亲眼目睹,也像个没心肝的人一样面无表情,只拍了颜若轩一下,简单道了句:
“侯府不能卖,你去跟陛下要回水阵,其他我来想办法。”
其实他的心里也没那么平静,百疆乱民的苦,他见过比这更苦的。
就是……,自掏腰包,替谢安那老小子维持灵田不淹,他在心里骂了句娘,这他么都叫什么事?
还有颜致吾,要是刚才就取他性命……
景玉楼的神思飘远,若是早在二十年前,那人就已死在南疆的险岭之上,没有给百族传医送药的所谓功德,也就没有之后做下的那些腌臜事。
那如今的南疆,百族的日子,会不会还跟以前一样,平静安宁,与世无争?
天色渐明,炎夏朝起的太阳还没那么狠辣,透过竹叶洒下片片斑驳,叶子的清香夹在晨雾间,郁郁葱葱,又迷离动人。
竹林的路七拐八弯,常人进了这军阵演变而来的迷阵,只能在外围打转,不会误入深处,成了那头老虎的口中食。
景玉楼和颜若轩自是走得熟了,顾明澄就更是难不倒他。
没一个人说话,大家情绪都有些不高,只足下竹叶的“沙沙”声轻响。
前方的薄雾起了一丝变化,像是突然凝结成团,白雾虎虎生风,挟着低声咆哮蹿过来,直直扑向景玉楼。
他像是被偷袭过无数回,驾轻就熟纵身跃起,攀在一株粗竹干上,随着竹枝摇摇晃晃。
顾明澄一眼瞥见那头雪一样的天虎,目中为之一亮。
浑身洁白,其间略呈玉色的皮毛,构成一道道虎纹,身形健硕……,是有点肥,肚子上的肉都向下坠了,大脑袋上浅浅的王字之下,一双幽蓝虎眼格外威武。
有力的后肢猛然蹬地,那肥腰竟扭得颇有章法,一个回剪,锋利的虎爪扑向竹子上的景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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