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四 晚安

李殷殷原以为，这一晚若有梦境，也该跟前一天晚上一样光怪陆离。

结果，她只梦见了一个人。

对方坐着，将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排抚着她的背。

她们一起，看着边关的月。

李殷殷听见自己说：“他们都待你不好。”

声音闷闷的，像是受了委屈，又无处发泄。

而她作为一只狐狸，开口说话，抱着她的人也没有半分惊惶，只又理了理她背上的毛。

小狐狸没得到答复，继续：“你为什么要守着这里？”

背负着无尽的猜忌与算计，守着一座，从来都没被如今那些人，看重过的城。

原本为小狐狸梳着毛的手一顿，片刻后，她听见了一声笑：“我是林蓉啊。”

林蓉，雁城林氏留在这人世间的，最后的血脉。

“祖父祖母守着这里。”

“阿爹守着这里。”

“阿娘公主之躯，在与阿爹成亲后，也守在这里。”

“阿兄到死都守在这里。”

“我是他们的孙、他们的儿、他们的妹妹，我是林蓉，我是林家人，是雁城林氏子，所以我守在这里。”

守着这座他们世代守着的城。

也守着葬着他们林家历代人的，坟茔。

林蓉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很平静。

因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梦境至此打住，李殷殷从自己的宿舍里、自己的床位上睁开眼，注意力却没继续落在这个梦里，而是落在了对床上。

那里睡着宋林舒。

这正是半夜三更时候，宋林舒本该处于睡眠当中，但李殷殷觉得有点不对。

哪怕她所感觉到的属于宋林舒的呼吸绵长而安宁，但李殷殷进了一会儿，便发现，那一下一下的呼吸，其实偏沉。

并非感冒鼻塞那种沉，而是在压抑。

因为太过压抑，压抑得与寻常几乎无异，所以如果今晚不是李殷殷自己躺在这里，而是跟平常一样，只留下一个化身，那她必然不会发现这点儿不对劲。

她在床上躺了会儿，轻声开口：“林舒？”

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再怎么轻，也显得有点突兀。

她这话出口之后，宋林舒那边的呼吸显然一滞。

人醒着。

但人没立即出声。

李殷殷听到了轻轻的抽气声，然后，呼吸一下一下平复。

李殷殷等了一会儿，坐起来，看着宋林舒那边：“林舒，你也醒着吗？”

她终于听见了宋林舒翻身的声音。

她看见宋林舒慢慢坐了起来，看动作，像是揉了揉眼睛。

而后，李殷殷听见宋林舒开口，声音有点哑：“对不起，是我吵到你了吗？”

李殷殷软这声音回应：“没有，我就是做噩梦了，然后感觉你好像醒着，我还怕是我吵到了你。”

宋林舒连忙否认：“没有，我……我今晚睡得不太好，不是你吵醒的。”

她说完这句，宿舍里重新陷入沉寂。

她们都没有就“为什么没睡好”展开交流的想法。

片刻后，李殷殷开口：“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晚安。”

说完这句，她先行躺下。

宋林舒那边也躺下，很快，呼吸重新变得均匀——这回是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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