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已经到了秋天,想来是刚刚下过一场大雨的缘故,林间道路泥泞不堪,座下的黑马常有失蹄之虞,叫李贲难以控制自己的暴脾气——这几天来,每天都有士卒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被他活活鞭打致死。
自今年春天以来,情势急转直下。先是本来答应投靠自己的屈獠洞突然翻脸,不仅对自己三番两次发去的出兵计划熟视无睹,更是杀了自己派去的使者,铁了心要和自己作对;接下来,自己的亲密盟友并家也在数日之前,突然被新来的交州刺史派兵团团围住,并韶猝不及防之下被生擒。
敌人已经骑在自己头上拉屎了,自己要是再不动手,那还有何颜面苟存于世?
他问身旁的裨将:“还有多久到龙编?”
猛然听到他发问,裨将一个激灵,手里的马鞭就掉了:“禀……禀将军,夜路难行,估计还要半个时辰。”
李贲见他这副窝囊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大叫道:“要是半个小时到不了,我杀你全家!”
裨将见他发怒,浑身上下都发起抖来,不停地赌咒发誓,保证绝对能按时抵达,李贲这才消了气。
突然,身前的骑兵高叫起来:“什么人?”
李贲一惊,后背痉挛似地绷得笔直,手掌已然握上了刀柄。他依稀看到前方有一群高高低低的黑影正在移动,急忙大呼:“弓箭手准备,再往前来格杀勿论!”
好在对面的人没有再往前走,李贲催马来到队伍前头,借着火把打出的光,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倌儿茫然地呆立在原地,周围远看像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竟然是……
一群羊。
听着此起彼伏的“咩咩”声,李贲松了口气,喝问道:“老东西,你是何人?天这么晚了,要往何处去?”
老倌儿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怎么的,嗫嚅了半晌方才出声:“家主叫我把牲口送去给李贲将军,听说就在北边哩。”
“给自己的?”李贲一愣,追问道,“你家家主是谁?”
老倌儿像是没听懂似的,只是重复了一句:“慢了要挨鞭子哩。”
“我是说!”李贲不耐烦起来,“谁,让你来的?”
老倌儿木讷道:“并家……并家家主……并……并韶。”
“啊?”李贲大吃一惊,“他不是被狗刺史抓了么?”
“昨儿个放出来的。”老倌儿说道,“听说被刺史讹了好多钱呐!”
听了这话,李贲的心里长出了一口气,暗暗说道:“兄弟啊,兄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哥哥这就杀进城去,替你出气!”
想到这里,他厉声呵斥道:“老东西,我就是李贲,快把羊赶到队伍后面去!”
老倌儿不知嘟囔了几句什么,慢慢把羊驱了过来。李贲示意兵士们让开一条小道供羊通过,心里不禁颇为得意:“并老弟还在,那就最好了,只要他看到城门起火,在里面接应我,我们二人里应外合,何愁大事不成?”
他百无聊赖地盯着这个老倌儿看,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但一时又说不上来。这时,老倌儿正领着羊群经过他身边,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李贲看在眼里,心里一惊,忽然间反应过来:“这老倌儿眼看着至少也有五六十岁,怎么脚步如此轻盈,倒像个年富力强的后生?难道是……”
他的心猛地噎到了嗓子眼,急忙拔刀回身,可却已经晚了一步,只听一声暴喝,身边的“老羊倌”向自己扑来,他被重重摁倒在地的同时,一阵冰凉的刺痛感开始从腹部蔓延。
士兵们都惊呆了,一时之间竟然鸦雀无声。
更惊人的事情发生了,混杂在队伍里的一头头“羊”都站了起来,把羊皮一挥,露出了一身白色短袍和手里明晃晃的匕首。他们趁着夜色昏暗,在兵士们反应过来以前,刀锋已经朝人腿和马腿招呼了上去,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骑兵队骤然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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