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绪殿虽是小宫殿,却每每人满为患,这儿是三界八卦汇聚散播之地,他融着天雾飘入,听见他们说长公主实属狠心,花辞都被真火放鼎里挫骨扬灰了,也不见她下界看看,那姐弟情深是装的吧?果然这人散了情也淡了。
他一时戾气骤起,正待切一缕烟入那人眉心时,突而一个镯子猛地自殿门飞入,如携千钧之力,狠狠打在那人眉心,直把人打昏了去。
其余仙家听得津津有味,这一看哪还得了,纷纷扑去抓那镯子。
他识得那镯子,银亮银亮的,只是不知为何吊了几颗铃铛。一路跟着镯子东躲西藏,那些仙家雷声大雨点小,也不追究了。
停步之时发现它孤零零地躺在石头边发呆,尔后突然跳起,一下又一下撞着石面,铃铛相撞,一点声响也无。看起来又可怜又悲壮。
他看了看旁边的宫殿――释竺殿。
初始那百年,他几乎逛遍了天界。然而只有三处宫殿进不去,第一为天宫,众仙家朝议之处;第二为帝宫,天帝寝宫;第三为释竺殿,藏经之处。
前二者他不敢冒险,释竺殿却试过,可刚穿入结界时,便忽觉结界泛起古文,一圈一圈极有规律地往某处荡去,他当即便知不妙,倏而下了天界。
自那后,天帝凌修时常派人在三界巡查。
当再次潜到释竺殿时,他又看见了镯子,孤零零躺在殿外石头上,看样子似是在思考人生。他分了一缕极细的轻烟藏在铃舌中,看着它滚进了释竺殿,然后……感知到了花颜。
“啪――”极为清脆而又突兀的一声,花辞倏而回神,所见使他一瞬间便怒火攻心。
原来是花颜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她还在继续说着,然却有了哽咽,“……对不起母亲,没有护好你,她黄泉之下怎能安心。我知你怨,肯定怨的,我有罪,长不护幼之罪啊……”
他双手紧握,忽然间泄了火气,满心皆是复杂滋味,但却清楚知道,她这样,他很难受,心口仿若有丝丝缕缕的虫子噬咬着,看不见,却很疼。入髓般疼,非是假话。
花辞捧了她脸颊,瞧见右脸都肿了,这一巴掌可打得不轻,是下了狠力的。
他双手常年温凉,轻轻抚在脸上,火辣辣的疼便缓了缓。
她眼中泪花氤氲,将落不落。
脸颊传来的轻柔触感极具怜惜之意,她终是崩溃,眼泪滚落面颊。
她双手拽着他手臂,身子无力般缓缓蹲下,近乎恳求般的语气夹着哭音大声道:“小辞,你怨我吧,怨我恨我都好,若不是我狠心,你不会受这般罪,若我陪着你,你不会被他们……三魂七魄啊……”
――三魂七魄尽散,连成为一件物品的权利都没有!
――此物罪恶深重,作恶百年,吸取千百人精魂,若是不除,必将酿成大祸。
――对于无魂之人,摄魂铃是无用的。
――他只尚且残存着一缕魄……
“为什么,为什么天命盘在释竺殿无用,小辞,你打我啊,你打我吧,你恨我吧,我没护好你……没有……都是阿姐的罪,若阿姐不等那八百年,若……”她摇着头,努力止了止哭声。扯了他双手往自己脸上招呼。
他使了力定住双手,她抗衡不得,缩手抱头痛哭。
眼前事物雾蒙蒙的,看也看不清楚,但唯独垂眸时,那一个人影清晰至极。
四处有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却一瞬间好似没了声,只有那一人的哭声在耳旁清晰回响。
她从不哭的,她一直那么坚强,就是剑锋入肉三分,也会咬牙忍着;就是眼睁睁看着母亲死于乱刀之下,她也会捂着他的嘴,自己死死咬唇憋着不发声。
她怎么会哭呢,为谁而哭呢?为他啊,为花辞啊,多难得呢。所以那熬的三百年,值得啊。
花辞蹲下身,轻轻抚着她发顶青丝,缓缓道:“不是你的错,你只比我早一刻钟出生,便要承担保护弟弟的责任,可你明明跟我同岁。阿姐,若换成是我早你一刻,若这五百年换成是你,你会怪我护你不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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