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人点灯的火焰一碰到人,尤其是人骨子里正滋长的欲念,就如火星落在了热油上,瞬间就能将之点燃。
冯夭正是如此,只见堂子里火光忽然一亮,他整个人便化作了火人,浑身上下都在往外喷涌火舌。
看得出来他痛苦极了,眼泪不要钱一样地往下流淌,但意外地没有被火焰烧干。
不难猜出来——生人点灯之火,烧的可不是那些寻常玩意……
渐渐的,渐渐的……
冯夭不动了,扭曲到不似人的表情也凝固在了脸上。
或者说,他整个人像是被琥珀滴中一只虫豸,生命被永远暂停在了一个极度痛苦的瞬间。
短短数息的功夫,甚至连翟录川都来不及反应——冯夭,一个大活人,暂且说是人吧,就化作了蜡雕的塑像。
只需再插入鲛人筋做的灯芯,用不灭火点上,它就能为这世间添上千年的光亮。
如此伟大的奉献,真是可歌可泣!
翟录川亲眼见证了全过程,又惊又惧,浑身上下更是瘆得慌!
这是何等可怕的诡术,竟能将一个活人烧成这幅模样?
可是……面对妖邪诡异,焕阳昌神一向无往而不利,这次怎么却失效了呢?
难不成这并非妖魔道的手段?可人间道何时又有这般诡术了?
翟录川想不通,但他也不纠结,望着冯夭跪在地上表情扭曲的蜡像,愤怒的火焰也在心头燃起。
那尚未消失的焕阳昌神与翟录川心性相通,同样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盯向了杜仲。
“你——,你,你这是在杀人!明明身为人间道,你怎可行妖魔道所为?
你难道不知道这样会坏人伦纲领,扰乱世间本就混乱的秩序吗?!”
翟录川语气有些气急败坏,连女声都没控制得那么好暴露出来了一丝,显然对杜仲是十分气恼,却又无法施以雷霆手段。
而杜仲半蹲在原地,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凝视着冯夭的塑像默然不语,不知在想着什么。
良久,等翟录川骂累了,或者说终于明白谩骂无用了,杜仲才瞥过头,双眼与她碰撞在了一起。
后者本还余气未消,势头劲依旧很足,突然被杜仲用淡漠的眼神一望,像个后继无力的兔子,登时就缩了缩脑袋。
她好似也明白了自己行为太过“软弱”,又兀自挺了挺胸膛,昂起头:“你……你要做什么!”
杜仲望着她忽的一笑,然后表情又回归凝重,摇摇头: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人间道、妖魔道,但我问你……”
他对视着翟录川的眼神猛然一凝,稍微歪了歪脑袋问道:
“你……怎么就觉得他算是个人呢?”,翟录川闻言微微一愣,“在你的眼里他姑且还算个人,怎么在我眼里……他就只是个畜生呢?”
话音落下,杜仲眸子里的冷意渐渐消散,转而浮现出一丝笑意。
翟录川看着那一丝笑意,反而更加手足无措了,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做如何回答。
杜仲见状摇摇头,笑意也收敛起来,重新回到了沉着认真的模样:
“杜某,一介医者,主司治病救人。
在某看来,刚刚不过是在替人治病而已,和杀人又有什么关系?莫把这等戴不起的帽子扣在杜某头上。
另外,替人治病这才刚刚开始呢,杜某劝小……先生,安静一些,不要妨碍杜某治病。”
话还没说完,杜仲就从翟录川身上收回了目光,凑近到床旁调整好体位,将注意力放到了孩子身上。
翟录川不明所以,见其目光收了回去,刚被压制下去的气恼又涌上心头。
现在,她又气又羞又委屈,明明她也没做错什么说错什么,怎么搞得她好像才是那个有问题的一样?
翟录川憋闷着,杂乱无章的想法在脑子里不断膨胀,却又不能释放出来。
她就像是个吵架吵输了的,想的不是自己错了,而是该如何把话给他骂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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