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弑君者 (3-2)

“陛下，你们氐族和我们羌人世居西土，做了千年的邻居，都拥有源远流长的血脉。而且，自古以来就以氐羌之名同载于中朝历代的典册。孤家说的不错吧？”

“没错！”苻坚轻轻点头，不禁想起了自己一向喜欢的《诗经殷武》的诗句，“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不敢来臣，莫不敢来享，莫不敢来王”

“从这点来说，羌人与氐人算得是世代同乡之谊。”姚苌顿了顿声，接着微笑道：“孤家与我们羌人，与那鲜卑慕容氏可不同，并非陛下与氐人的死敌！汉家晋人丢了天下，匈奴、鲜卑、羯胡纷纷兴兵逐鹿，我辈羌人自然也盼望着换个新的活法。这点，陛下该当能理解吧？”

“你说的这些话倒是人之常情！”

“所以，请陛下考虑孤家以下的肺腑之言。”

“你的肺腑之言？”苻坚不动声色。

“在孤家看来，我们并不该互相为敌，大可以联手起来，对付前燕余孽的慕容氏，扫灭那些祸乱四方的异族杂胡，乃至于征服统治那些千百年来压迫我们的汉人……”

“白虏慕容氏，朕之前确实是小看了他们！”苻坚语气遗憾道。

“所以，孤家今日是来向陛下求亲的。”

“求亲？！”

“陛下知道，孤家育有嫡子四人，都是正当青壮之年。孤家希望，陛下将长公主苻宝改嫁给其中一子。如此，孤家与陛下就成了亲家翁，愿以摄政身份全力辅佐陛下。孤家向陛下保证，日后一定会将主宰天下的权利传给公主生育的子嗣。而且，我们姚氏愿意与苻氏世世代代通婚，彼此永结同心。”

姚苌做足了铺垫后说出了自己的核心想法。

“朕明白了。如此，你便可以平和接掌朕的权力，还能得到四方我们氐族的拥戴。”

“孤家这些日来反复斟酌，这是唯一能够化干戈为玉帛的两全之策。不仅陛下得以保全天子的尊严，苻氏的光荣也能永远持续下去！更是关系到天下人福祉的妥善良策！”

姚苌打起这个念头时，首先想到的是尚未出阁过的帝女苻锦。但是少公主目前下落不明，只能退而求其次。

那长公主苻宝，虽然之前就被大帝苻坚嫁给了氐秦名将杨定。但在姚苌看来，出身仇池氐种部酋的杨定，论门第哪能比得自家。

而且，无论是在羌人还是氐人眼里看来，女子改嫁不过是寻常之事，不像汉家习俗讲究的什么从一而终。

苻坚此刻百感交集。但萦绕心头的却是三大恨事。

淝水战败之前，身为帝王，自己的作为可谓赢得了前半生的成功与荣耀！

在良臣王猛与一众文武的辅佐下，自己治下的氐秦帝国一步步走向巅峰。

论文治，自己是有口皆碑的一代明君。

论武功，大到崛起辽东的前燕、称雄塞的代国，小到仇池与西凉张氏，自己曾令这些东南西北的争雄对手一一俯首称臣。

然而，由于自己的一意孤行乃至刚愎自用，让东征残晋演变为一场家国灾难，成了命运走向下坡路的转折点。

第二桩恨事，就是小看了慕容家族的男女们。

自己曾着意善待被征服的燕国慕容氏，让他们依旧得享富贵，对以慕容垂为首的王族佼佼者更是委以重任。

然而，这班狼心狗肺的家伙竟然始终一意复国，骗过了自己的眼睛。

而且，自己作为堂堂天子，竟然被年轻却疯狂的慕容冲逼出了帝都。

更料不到的是，自己竟然最终成了看似一向低调老实的羌人姚苌的阶下囚！

苻坚饱读诗书，精通历史。

他知道，从前也有在位帝王被人俘虏的事情。

但像自己这样的有为之君为命运戏弄而跌落深渊，却开了历史的先河！

而且，无论是秦朝的赢婴、蜀汉的刘禅、东吴末帝孙皓，还是晋愍帝司马邺，输给的都是长期敌对的强大对手或异族。

而自己，竟然是仓促之间就成了一名臣下的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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