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炎热,秋辞向玉羞借来几碗芥菜汤,朝楼下走去。妇人编竹篾心中正燥热,一碗芥菜汤下肚,是莫名舒爽。一位鼻尖长痣的妇人笑着道了谢,仔细将秋辞从头看到脚,和蔼问道:“娘子是来为苦竹郎君过生辰?”
秋辞见计得趁,便嘿嘿一笑,“仰慕郎君圣名,特来拜上一拜,只不知要到哪里去寻?”
妇人古道热肠,抬手往城中河指去,“沿着河一直走,走到城外梓月岭,那便是了。”
秋辞雇了一叶轻舟,半道折了一截湘妃竹,便随着小舟浮浮沉沉,顺流而去。出了城,天色忽变,白日骤黑,河中跃出抱灯飞鱼,前赴后继地照亮了一条窈窕水路。放眼望去,君不见,岭上灯彩迎陌客,朝如烈日暮成血。
玉羞虽回了些记忆,除了那道模糊的旨意,便是他孩提时庭院深深的日子,凡人眼界有限,此刻见了亮晶晶的飞鱼,显得有些好奇。他伸出手指去戳了戳飞鱼剔透的翅膀,被暗刺割破了指头也不恼,只将手指放在嘴里含上片刻,便又一脸痴样地盯着飞鱼跃起又落下。
见多了他明德知礼的古板样,此刻的童真秋辞倒是看着欢喜,便问他,“你若喜欢,我帮你抓一只?”
玉羞似乎有些动心,就要开口却又犹豫了,而后摇了摇头,“凡物皆有定数,不可强求,多谢娘子。”
秋辞挑眉,打趣他道:“要是那妖仙嫉妒你,想要你的命,你说我救还是不救?”
旁人都听得出这是句顽话,只单纯的玉羞一如既往地当了真,皱着眉想了想,严肃道:“若他要害我,我会先护你们离去。”
秋辞一噎,抬眸远眺,经久不语。随后,她咳了咳,抬脚搡了下在船头呼呼大睡的吉量,“别睡了。”
话罢,轻舟靠岸,源水涓涓,有美人浣纱,飞鱼游到她一双纤纤玉手中,欢快地围成一圈,她随身取下腰间的香囊,抓出一把肉沫洒在河面,飞鱼争先恐后地抢食,鱼翅相撞惊起了半人高的水花。
美人此时垂着头,熠熠烛光映照她俊俏的身影,虽不识真容,却足见倾城的韵味。秋辞走近,笑了笑道:“敢问娘子......”
美人闻声抬头,是一双楚楚可怜的眼,“郎君知晓几位来意,往前走便可。”
秋辞却是愣了。
眼前美人她曾见过,在一个现下想起来都觉荒唐的稚梦里。
美人提灯要走,秋辞拽住她的手臂,问,“娘子闺名可是奴兮?”
美人摇头,温柔贤淑。
“那你叫什么?”秋辞追问道。
她推开秋辞的手,含笑道:“我没有名字,郎君只说我家乡在武陵。”
梓月岭的灯火有两种颜色,外黄内红,远远瞧去,如烈火焚烧着黄泉彼岸,将秋辞的思绪也烧成一片浑浊。
这倒是什么情况,梦境成真,奴兮却成了武陵娘?
与梦中一样,岭上有座猫眼桥,离桥不远处同样有座亲卿楼,武陵娘就站在楼下,身旁站着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娘子。
若说梦中武陵娘是画,此处的武陵娘便是幻,是有人用法术幻化出一个遍是武陵娘子的天地。
至于那人是谁,想来是梓月岭的主人,此刻正趴着勾阑往下看的素衣郎君。郎君貌美,尤其是眉心一点朱砂痣,有世人不及的惊艳,那是一只盘旋的凤凰,据说是羽嘉一族独有的标识。
苦竹看着楼下三人,目光不曾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只缓缓笑着,“若不是好竹子,我可要恼的。”
亲卿楼不高,统共就两层,秋辞踮起脚尖便可将湘妃竹递给他,只苦竹单看了一眼,就转身朝武陵娘吩咐道:“扔出去。”
秋辞急了,“等等,你要是嫌这竹子不好,我再去找便是了,你且听我一句。”
苦竹瞧了一眼玉羞,轻笑道:“世人皆笑我修不成神仙,我这正恼呢,你还带个神仙来刺激我。”
秋辞用身体挡住玉羞,讪笑道:“稚子尔,与他置气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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