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立刻听见了炸弹的呼啸,轰的一声,大地在翻腾。
人们嚎啕着向反方向没命地奔跑,然而又一排飞机赶来,炸弹嘶嘶响着掉了下来,爆炸声震耳欲聋,月儿觉得眼前一黑,她以为自己死了,可是却依然清楚地听到身边的尖叫声和奔跑声,有脚步踩到了她的腿,剧烈一疼,她才发觉自己活着,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匍匐在地,身头满是土。
她颤抖着爬起来。
此时头的飞机已经悠悠而去,轰炸结束,她抚着墙立起来,四下去寻找铜八万,却先看到了一具冒着鲜血睁着眼的尸体,虽不是第一次见,她还是吓得下巴直哆嗦。
目之所及的地方,到处是房屋的废墟和成堆的尸体,房屋的骨架还在熊熊冒着一股股浓烟,火舌直往天窜,到处都是难闻的焦味儿。
她对着废墟大喊:“姆妈,姆妈!铜八万,铜八万!”
她的腿被人扯了一下,是铜八万,她连忙扶起,铜八万没事,只是吓瘫了,二人也顾不得害怕了,搀扶着回驻地,看那狗窝和破门楼还在不在。
走过一条条街道,有的房子还在燃烧,火苗嘶嘶地吐着。她们从一堆堆瓦砾和死尸中间走过,避开轰然倒下的冒着火星的柱子,拐弯抹角地穿过一片片火光熊熊的街道,到处都是触目惊心!到处都是死尸遍地,仿佛经历了千难万险,她们才赶回狗窝。
敌军轰炸的是主要街道,对偏僻处没有着力轰炸,她们的“家”竟还保持了原样。
这一夜,人们通宵挤在大街,谁也不敢去睡觉。天只要有一星儿声音,就有人嚎啕大哭,听着叫人心碎。
月儿也枯坐着不敢睡去,她让铜八万先睡会儿,她来守夜,她一直望着天空,后半夜的时候,铜八万忽然出声了:“依你吧,明天去当剪刀!”
月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复确认,得到肯定答复后,她拿着皱巴巴的袖子去抹眼睛,她说:“姆妈,我会报答你的!以后有我一口粥,就有你一口饭!”
她说的发自肺腑,铜八万只是冷笑了一声,她从女儿丢失后就见惯了世人的凉薄,她岂会相信月儿的“花言巧语”,不过是眼下境况所迫,各取所需罢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月儿就急着唤铜八万出发,她怕她反悔。
铜八万临走前打量着月儿皱眉头:“本来就奔波艰难,你再顶个这么招蜂引蝶的脸蛋儿,热闹里添花哨,别回头连累老娘遭殃,过来,把头发铰了,快着点!”
月儿已经破衣烂衫邋遢到不忍卒视,而今再把头发一剪,连性别也丢失了,这一路走,一路失去,实在难受。
但没办法,铜八万考虑的不是没有道理。
她坐在土块,铜八万站着,她的头发细而绵软,仿似婴孩的绒发,软软的发丝缠绕在指尖,剪着剪着,铜八万想起过去给女儿编辫子的情景,不觉中,一滴清泪掉了下去。
月儿头皮一凉,不禁顿了一下,“姆妈,侬怎么了?吾一定会养你的!”
她不知道铜八万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以为她是愁将来的生计,赶紧巧舌如簧地撮哄起来。
铜八万听她叭叭个没完,干脆又把她的头发剪得更短、更丑了些。
她们用一把手枪和一枚假手雷做护身符,成功当掉剪刀买了票,五日之后,终于抢到了船票,往重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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湍急的扬子江,浩浩荡荡向东奔流,满载着难民的江轮逆流而,甲板人多的要溢出来了,一个个铺盖和行李卷沾满煤烟和脚丫子印。
月儿背着一个干瘪的小包袱,里面装着一把破雨伞,怀里抱着一只大灰猫,站在人群中,除了前面铜八万的脑袋,什么也看不见。
但船只的摇晃时刻提醒她,她在路。她不知道守护秘本这条路还有多长,还要走多久,何时能到达胜利的终点。下一站,重庆,可以迎来一点希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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