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对面的食肆上,店家翻动铁锅,飞溅的油雾瞬间被引燃,绚丽的勾火分外炽亮,刺得人眼睛生疼。那火光隔着大半条街道投过来,浇入异变的阴影中,仿若倒入滚油,发出了“滋滋”的声响。
这火光来得突然,收得更快。
千户再看过去,哪儿还有什么影子?更别说什么尖刺。
再看那店家,却笑吟吟站在锅灶前,冲着三人作了个“请”的手势。
此情此景,胖千户倒也明白了,分明是有两拨人装作铜梁集中人,围绕着三人斗法。
其中一方定是白莲教无疑,另一方难不成是……龙骧卫?这猜测倒更让他惊疑,这些年他仗着世道渐乱,地方武备不休,对上面多有不敬,没成想镇抚司到底是家大业大,今儿算是开了眼界,以后少不得谨言慎行,夹着尾巴作人了。
他脑中飞转着些念头,脚步倒也不慢,死死地挨着李长安。这一阵子,倒是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只是周边的行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拥挤,他的身形本就胖大,没几下没被人潮揉搓得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差点倒地。
他勉力稳住身形,上一秒还有些恼怒,下一秒一身的肥肉连带着嗓门都颤了起来。
“道,道长……”
“怎么?”
李长安伫步回望。
“他,他,他们……”
千户手上胡乱指点,舌头打结,声音宛若游丝。
“没影子。”
道士面色平静。
“对么?”
话音方落,周遭的喧闹忽然一滞,人流顿时停了下来。或在招揽客人,或在挑选货物,或是壮年男女,或是襁褓中的婴孩……满街的人都在这一霎那停住了动作,而后身子不动,只一点点都把脑袋转了过来,一张张迥然不同的面孔,嵌着同样空洞的眼睛,幽幽对着三人。
胖千户转过脸,带着哭腔。
“嗯!”
“莫慌。”
李长安指着前方。
“你且看。”
但见道士所指的长街尽头处,一名须发斑白的货郎将肩上所挑木箱放下,从腰间取下一面拨浪鼓,轻轻摇动。
“咚。”
第一声轻而脆。
两个货箱的翻盖应声掀开。
“砰。”
第二声钝而响。
货箱中飞出一枚黄纸鹤,展翅盘旋在货郎头顶,接下来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无休无止、蜂拥而出,在蜂鸣似的振翅声中,浩浩荡荡,几欲遮云蔽日,连那货郎也被掩了身形。
而恰在此时。
“嘣!”
第三声宛如雷霆崩裂。
无数的纸鹤仿若巨浪,向着长街上的一切生灵兜头压下。
胖千户差点以为就要粉身碎骨,闭目等死后,却只等到一阵清风拂面,他小心睁开半只眼睛。
就瞧着一枚纸鹤撞上一名行人,那行人立时便如朝阳下的露水,迅速地烟消雪融,眨眼沓无痕迹。
那纸鹤也自个儿燃烧起来,残骸飘到千户眼前,舒卷开来,黄纸打底,朱砂勾勒,原来是一张黄符。
千户这才瞪大了眼睛,举目眺望。
此刻铜梁集中,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只有萧索的街道与两边颓败无人的屋舍。
残余的纸鹤振翅回归,风卷起满地灰烬飘洒。
货郎抬手向着街道尽头的一处建筑。
“请。”
……………………
这是一家酒楼。
寻常的格局,寻常的装饰,不寻常的是里头在座的客人。
或身形矫健,或神完气足,或身怀异相,或气势凛然,看来都是难得的高手。他们明显分为两拨,一左一右,泾渭分明。
左边的装束杂乱,隐约闻得怪异的香气,必定是白莲教。右边的多着黑衣披斗篷,想来是镇抚司龙骧卫了。
道士立在门口,并不进去,只是稍作打量,瞧着双方虽有些剑拔弩张,但却并无大动干戈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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