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明代实际上就没有出现过真正意义上的权阉。
这也算是明代独有的政治风貌了。尽管明代的太监当中也是名人辈出,从郑和算起,后来英宗朝有王振,武宗朝有刘瑾,万历朝有冯保,天启朝有魏忠贤(除了郑和,全是负面形象),但以上诸人中,除了王振算是咎由自取死于乱军之中,其他人在改朝换代或者皇帝本人意图收权之后都是毫无反抗之力的乖乖就范,一点没有当年的气焰嚣张,更没有像唐代一样演化到权阉可以左右皇帝意见甚至废立皇帝的程度,究其根本,就在于明代所独有的政治生态。
简单点说,就是明代朝堂上的博弈,由始自终就是皇权与相权之间,以及文官阶层内部为了争夺这个代言文官阶层的权利而引发的权力斗争。
无论是早年的三杨,稍迟的商辂,还是成化年间的纸糊三阁老,再到历三朝而不倒的杨廷和,再到嘉靖年间的张骢、夏言、严嵩、徐阶,乃至隆万时的高拱、张居正,以及后来的申时行、王锡爵、王家屏等,乃至明末最终导致朝廷崩溃的东林党、阉党(阉党核心是魏公公,但主要构成也是文臣),以及崇祯朝搅动风云的复社,其所追求的、所争夺的,也就是所谓的相权。
而在天平的另一端,与相权此消彼长的,也就是封建大一统朝代最最重要的皇权。
而明代政治的总体格局,就一直是皇权与相权互相消长的二元情况。无论是军方也好,太监也罢,都只能在二者当中挑其一依附,其实质性的权力来源也始终是皇权与相权。
所以一旦皇帝或者首辅打算清洗内廷的时候,除非对方站住来制止,否则那些权倾一时的太监们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的。
或许,这也是明朝初期的几位帝王在吸取唐代前车之鉴的基础上,和手下重臣达成的潜规则吧。
当然,根据伟人总结的经验教训,我们要把朋友弄得多多的,把敌人弄得少少的。所以在彻底掌控或者慑服如今内廷地位最高的“二王公”之前,朱由检倒也不打算对高起潜下手。
毕竟,杀鸡儆猴固然是省时省力,但如果变成了打草惊蛇,那可就麻烦了。
话题扯远了,让我们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朝会上来。
朱由检要说的,其实是他昨日安排锦衣卫直接把徐卫良的家产给查封抄家的事情。
他也知道,整个有明一代,还没有在人活着的时候就开始抄家清算的先例。而徐卫良的宅邸和京城诸多大臣的私宅也是相距不远,他查抄徐卫良家产的事情肯定是瞒不过这帮久经世事的老狐狸的。与其藏着掖着让臣下人人自危影响他后续一系列政策的推行,不如眼下把话说开。
在听说徐卫良乃是皇帝树立的反面典型,故此特意从重严惩、以儆效尤,绝不会成为常规执法模板之后,朝堂上众人也算是松了口气。
毕竟,谁也不想刚进监狱人还没死呢,家就先被皇帝给抄了。
当然,心疼家产不是最主要的因素。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是怕家产被查封之后自己身为清流的形象崩坏,到时候被找到借口罪加一等。如今既然皇帝亲口承诺不会如此胡来,他们也就放心了。
只不过,除了陈新甲之外,众多文臣们此时还没有意识到眼下龙椅上的这位皇帝陛下已经不是早年间被他们引经据典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圣天子了。
而对见证过历史上无数尔虞我诈的外交欺骗事件的朱由检来说,只要理由找的好,要不要提前抄家还不是我这个皇帝说了算?要知道,“官”字两张口,而皇帝作为百官名义上的大老板,这方面的技术理应“青出于蓝”才对。
安抚了朝臣之后,朱由检也没打算再在朝会上浪费时间,见没有别的事情奏报,便直接示意王承恩宣布退朝。
文臣们不会阻拦,因为今日突然被拿下了一个阁老,尽管皇帝给出的处罚仅仅只是禁足在家闭门谢客,但所有人都明白,范复粹重新复起的可能性已经无限趋近于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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