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议事 (2-1)

身系白布围兜，以木为簪的男子名叫柳彦行，是柳烟青的亲哥哥。

十八年前，老铁匠夫妇去培元镇购买打铁材料的时候，把他们兄妹带回了寨子。那天，柳彦行抱着刚刚出生的柳烟青，重重地给沈安安的祖父母磕头，磕得额头都肿了起来。

他说，他的父亲被官兵抓走之后，怀孕的母亲带着他东躲西藏。母亲在破庙生下妹妹之后就过世了。他无力抚养妹妹，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山寨收留他的妹妹。

那年周国和梁国战事不断，双方军队到处抓壮丁，打劫地主富户，屠杀对方城池的百姓。像柳彦行这种十七八岁的少年，要么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地活着，要么上战场杀人，或者被杀。

老铁匠夫妇的孩子就是这样被抓走，死在了战场上，之后他们一直没有孩子。他们恳求沈安安的祖父母，允许柳彦行为他们养老送终。

那天之后，柳彦行兄妹虽然保留了“柳”姓，但他们成了老铁匠夫妇的子女。柳彦行进入山寨的时候能写会算，略通医术。这十八年来，他潜心研究医药，如今他是沈昭的专属大夫，平日里带着两个徒弟为村民们看病。

柳烟青自小喜欢围着老铁匠夫妇，耳闻目濡之下继承了他们的衣钵。这两年，老铁匠夫妇的体力越来越差，寨子里的农具、兵器都是柳烟青带着村民们一起打造的。

陆勉之一向不喜欢柳家兄妹，不是因为他们和沈家兄妹沆瀣一气，而是他瞧不上柳彦行的傲慢、自负，以及自以为是。

就说当下，听听他说的什么话，他“不允许”自己的亲妹妹在成婚第一天就成为寡妇。这是他有能力“允许”或者“不允许”的事情吗？他以为自己是谁？玉皇大帝吗？

陆勉之脱口而出：“柳当家这么说，我可就要问一句了，你医术高明，为何大当家会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晕过去？你就不怕，寨子里人心不稳吗？”

柳彦行闻言，淡淡地瞥一眼陆勉之，举步走进花厅。

花厅内老老少少坐了一屋子人，众人神色各异。其中一个五十多岁的精瘦男人看到柳彦行，猛地撂下杯子，急问：“二当家到底什么意思？”他是王胖子的大伯王大全。

柳彦行脱下白围兜，交给门口的下人，对着王大全说：“王当家容我喝口水。”他走到右手边第二个空位，立马上有丫鬟奉上茶杯。他捧起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温水，仿佛压根没有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目光。

陆勉之站在门口，不屑地冷哼一声。他不认为柳彦行在拖延时间，他就是纯粹在“装”。他倚着门框环顾屋内众人。

在唐祖佑领兵围剿山寨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这些人大部分就坐在后面的院子里喝茶，他们会不知道，前院发生了什么？结果呢？领兵迎战唐祖佑的，是沈安安。

沈安安命人把王胖子抓了起来，这帮人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一个个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炙人的静默中，柳彦行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他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说道：“大当家已经无碍，正和二当家说话呢。”

陆勉之急问：“沈安安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去见大当家！”王大全举步往外走。

“王当家请留步。”沈忠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面无表情地阻拦王大全。

王大全呵斥沈忠：“让开！”

沈忠低头站在门口，阻挡王大全的去路。

王大全怒道：“五年前，要不是我一力支持他，现在谁是大当家，还不好说呢！”

沈忠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用平板无波的声音陈述：“大当家和二当家正在静室商议要事。郎君就守在静室门口。”他的言下之意，你打得过哑男吗？

王大全顿时不做声了。

柳彦行收起手中的帕子，说道：“唐县令已然退兵。二当家从唐县令口中得知，诏安军七日内就会抵达培元镇。皇帝给了两位主帅‘便宜行事’的旨意。大当家让我们先议一议，我们是战是和？战，怎么战；和，又该怎么和？”

众人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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