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罢四十余张图,端详一幅独步兽图时,灯焰凑得过近,险些触及纸缘,连忙缩手,心惊后怕之时,恰听到那传彻大相国寺的三道茶钟,一下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外边还有人等候。
……
知客僧离开大佛殿,经过香积厨畔,与中兰院里匆匆出来的一名童子擦肩而过。
童子没注意到知客僧,他奉师命请回今晨来中兰院拜望的李澹,在各处塔殿中寻索打听一番,半晌才来到大佛殿。
一入佛殿,壁上油灯长明,那大佛端坐在缭绕的檀烟间,十分庞大。
莲座下,有个青年仰头望佛,背影渺小如蚍蜉。
童子凑近,对着那背影试探着呼唤:“李郎?”
青年转头,童子见没认错人,松了口气。
“李郎原来在这儿,叫我一番好找。潘翁唤我请你过去呢,快随我来吧。”
“走。”
青年戴上风兜,越过佛殿的朱槛,衣角带出几缕檀烟,把声声梵音抛到身后。
……
李蝉进中兰院时,桌桉上都已收拾干净,潘谷坐在椅子里,手边放着那两个官皮箱。
这位墨仙人神情有些疲惫,态度还算沉静,眼里却透着难抑的激动。彷佛阅尽花丛者,虽仍爱花,也再难拾当初的热情,却又见到一抹从未见过的颜色,整个人都好似回到了少年时。他挥退童子,请李蝉入座,手抚官皮箱,“这是郎君的手笔?”
“正是。”
“好,好!”潘谷连说两个好字,手仍放在官皮箱上,“日前我听说有人一日画尽《万灵朝元图,只以为是三人成虎的传言,没想到,竟真有人能描摹出此图的神韵!你就是那洗墨居主人?”
“潘公真是消息灵通。”
潘谷眉毛一抖,诧异道:“似乎希夷山也在找那洗墨居主人……没想,你竟会来找我。”
“我近来打听过潘公的消息。””李蝉喝了些热茶,端着青瓯,拇指摩过碗沿的“千峰翠色”四字,“潘公虽然每岁向希夷山贡神瀵墨千斤,却与那道门圣地没有更多的交际。何况,希夷山纵然势大。”他微微一笑,“也不会轻易在玉京城劫杀京畿游奕使。”
“李郎原来是朝廷的人。”潘谷恍然。
若旁人听到了这等机密,多半会在心中斟酌一番,避免卷入希夷山与朝廷的事,而这位墨仙人独爱品玩字画,为制墨而周游天下,寻觅良材,从不挂心江湖庙堂的纷争,直接移开了话题。
“昨日在辛园中,见到那张鬼图,便隐约觉得李郎的画道非凡,可惜未能仔细端详。”潘谷看了画箱一眼,“今日却有幸能观摩这份摹本,便一点遗憾都没了,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能否留下这些画,观赏一段时日?”
李蝉一笑,“这回上门拜望,这些画儿,就是贽礼了。”
潘谷微微一怔,喜出望外,“如此大礼,实在受之有愧。”抚须沉吟,“李郎赠来这些画,全了我一观《万灵朝元图的夙愿,当年老朽曾入禁中,也见过《万灵朝元图的部分,话说那分水青牛图,画圣用了西蜀的天水分色之法,我看李郎的画法,也一般无二,没想到李郎如此年纪,竟然也精通了百家画风。”
“不敢称精通各家画风,只是行笔用墨的技法,大都有些相似之处,我也只是照着现成的画作临摹。”
李蝉谦虚一句,潘谷却更加感慨:“这便是一道通则百道通了……”
……
中兰院里的一番丹青探讨过后,青年告辞离去,带走了墨仙人赠予的三两紫玉光。
潘谷关上那两个花梨木官皮箱,妥当收好,童子入室点香,好奇问道:“潘翁,那李澹作画就这么厉害?”
“当然厉害,便说昨日辛园雅集中,他留下一幅图,便不拘于物象,已生出气象了。”
“物象……”童子露出不解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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