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已过,江南的黄梅雨缘着冷风北上。
天上绵绵的云翳快要压到树梢,四野晦暗而阴湿。
“相公,这刚摘的山货,要失水嫩也要好些日头,何必如此拼命赶路”
河岸边,一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妇人揉着脚,不住的抱怨。
“你不是要死要活非得跟着去集市买时兴衣裳,买衣裳的是你,嫌累的也是你”
男人放下背篓,伸手拂去额头汗珠,大喘粗气,还不忘抱怨。
“有正当的官道不走,非得钻这些野树林,能不累脚吗?而且我听说附近有妖魔好掳掠妇人,你这班火急火燎的转抄小道,也不怕妾身被妖魔捉了去”
“捉去才好咧!”
牛力暗自腹诽一声,也没有搭话,拿出水囊只管去河边打水。
妇人之见!
牛力心中颇为恼火,他天不亮鸡不鸣就出来采摘山货,这赔钱货非得跟着,口头上说是帮忙,心眼里打的什么算盘他能不知道。
这女子被他惯坏了,山路又走不得,采摘山货时非要帮忙,结果拖累他不说还耽搁了时辰。
本来晌午便可采完,太阳落山的时候正巧能赶上山下集市,他这山货招人欢喜,不出一会便能卖完。
概因女子拖累,采完山货云端已有橘红,急得他风风火火便往山下赶。抄小道走野路能快些,但这娇弱妇人嫌累脚,几番折腾下,日头马上坠入西山,他这背篓山货成了没人要的贱玩意。
“早知道就孤身前来,任婆娘怎的撒娇示好也不答应,省的耳边聒噪”
他嘟囔一声,举起盛满的水囊就要灌上一口。
“老哥,这河水还是莫喝为好”
此时,旁边突然插进一个爽朗的声音。
夫妻俩俱是一愣,连忙扭头看去,却不知何时河畔立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
这公子哥腰挎长刀,背个大木匣,身材修长、样貌俊朗,往斜阳地下一站,浑身熠熠生辉。
牛力先是一愣,而后心底不住犯嘀咕,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里来的这么一位身着绸缎的富贵公子。
牛力妻子却没那么多心思,看着身前丰神俊朗的男子,在对比一旁皮肤黝黑、身量矮小、满脸麻子的丈夫,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同时一些不该有的想法从心底钻了出来,伸手抚平衣裳褶皱,再用袖子擦拭面上泥土,扬起一双凤眼含情脉脉注视过去。
可惜,这番动作像是给瞎子看一般,公子哥是一概没看着,但牛力将这女人的浪荡行为看个彻底。
水性杨花!
但宠她宠惯了,一时不好发脾气,所幸将矛头指向这个阻他喝水的公子。
牛力紧紧皱起眉头,瞪了他一眼,大声喝问道:“凭什不让我喝这河水,难道是你家的不成。天生天长,富贵人家喝得,穷苦汉子也照样喝得。”
他那张嘴如机关枪一般,悉数将话抖个干净,也容不得旁人说话。
说完,举起水囊慢慢灌上一口,喝完还打个响亮的饱嗝,挑衅似的看向公子哥。
公子哥,哦不,燕行烈无奈失笑,将手指向上游河面。
“老兄,你看”
牛力顺势看去。
一团硕大物体从河流中心浑浊的激流中浮出,夫妻俩垫脚看去,尾椎骨齐齐一颤。
原来是个死人!
这尸体已被水浸得肿胀,几乎辨认不清手脚,夫妻俩心底不由得浮现出一个念头:像是个巨人,一个随时会炸开的巨人。
有时心底的谬想往往就在下一刻实现。
“呱”
不知哪来的乌鸦,扑腾着落在尸体上,尖利的鸟喙落在鼓胀的肚皮上,这一下便好似戳破了尿泡子,只听“砰”的一声,发黄的浓水、腐烂的内脏一并炸出,洋洋洒洒落满河面。
那被炸着的乌鸦,身上挂着截肠子扑腾几下,终究落入河中。
而后随着河水从上游奔涌到几人所在河段,最后被岩石所阻,打个圈滚到牛力脚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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