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女毋渊 (2-1)

重阑从前便常常做一个梦，梦里有一处堪比天宫那样绝美的地方，百里之内是绵绵不绝的桃花，一名女子就在那桃花林中打着瞌睡，她的身旁总是有一名青衣男子，对她无微不至，温柔体贴。

这回重阑做了一个极为长的梦，像是从梦的这一头，梦到了梦的结尾。

在梦中，重阑不再有自己的身体，她是一阵风，是一片云，是一朵花，她就一直跟在那名女子的身边，有时在她的裙角，有时在她的衣襟上，她能读到女子的思想，却听不真切梦里每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她的记忆是混沌的，好似知道自己是重阑，是桃花陵的小主，奉了尊主的法旨为一道禁术做准备，但偶然间又会忘记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大多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就是这梦境中芸芸众生的一相，也或许是万相。

她飘散在空中，感应着梦里的喜怒哀乐，时而怄得恨不得捶胸顿足，时而又乐得想随风起舞。她对梦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认知，却知道梦境里，一直被她注视着的那名女子是远古兽族存活至今为数不多的一员。

远古兽族出生于混沌之中，那时神族还没有如今来的庞大，兽族统治了大半个世界，他们拥有极为强大的力量，开山辟林，摘星换月，他们勇猛又强悍，喜好四处掠夺作恶，那时的人间动乱不堪，人们寄托希望于比自己更为强大的神族，开坛祭祀，以求神明庇佑。

有人们的信仰，神族们获得了更为强大的力量，众神集结与兽族一战，这场战役打了近百年，最终神族大获全胜，兽族几乎全灭，只有零星数只逃离了三界。

神族中天族一脉最为强盛，他们入住天宫，推令天帝，主持三界正义。天帝用五百年清扫三界，势要将所以兽族消灭殆尽，而她，那名女子便是在幼兽时期被天兵找到，她身形似虎，龙首龙鳞，食大无边，哭声震耳，前去围剿的天兵不是被她吞食便是被哭声震得魂飞湮灭，天帝苦恼之际，隐居于甲子山上的鸿蒙老君像天帝请旨，说此兽乃天地间唯一一头饕餮，她命数未尽，不若由他来照看教养，天帝应允。

也是得了这个机缘，饕餮有了自己的名字和封号——毋渊神女。

只可惜，鸿蒙老君将她养到一千多岁，便自顾羽化了。

天帝将她囚于天界的枯林中，命她看守此处，以待枯木逢春。

此后，便是万年寂寞。

重阑看到了毋渊站在枯林中孤独的身影，她的面容重阑看不真切，却知道她的皮肤极为白皙，好似病弱一般，她只有一身衣裳，是化形那日鸿蒙老君亲手为她缝制的，是件极为朴素的紫色袍子，穿了万余年，已只能勉强遮蔽身体了。

她赤裸着双足，站在枯林的结界边缘，努力的向外头看去，希望能看到点什么不同的景致。

似是尚未开窍，她总是灰头土脸的窝在林子里，不会哭不会笑，甚至都未曾有人听到过她说话。因饕餮天性使然，她每日都需要大量进食，早间便会有神官将她一日的食物送到结界中来，为每日这一口吃食，她便失了自由与尊严。

鸿蒙老君未曾教过她学识，只导她向善，与众生为善。

所以自小她便吃素，每日会有五辆神车将菜叶运来，倘若运送的神官心情不好，或者起了捉弄的意思，便会把菜叶换成干草，又干又涩，教她吃下后，要捂着肚子疼上半天。

她也遇到过为恶的神官，往她的吃食里塞了些不堪入目的污秽，站在结界边缘看着她吃，倘若她不吃下，神官便会以明日不再来送吃食为由威胁她。

她心下是恐惧的，若是没有吃的，她能想到，自己会死，会消失，会和鸿蒙老君一样，再也不会存在了。

可是她却未曾想过，如此活着，与死又有什么分别。

“你明是个神女，却任由这些小仙官将你如此折辱，你不怒不恼，逆来顺受，难道你的心不会难过，不会想要哭的吗？”重阑在她的肩头念叨着，可毋渊听不见这话。

重阑苦笑一声，同她置什么气呢，她不过是自己一场荒诞的梦，梦醒了，便不复存在了。

心中随时如此想着，可却也忍不住期待着，毋渊能反抗的那一天。

可这一天始终没有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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