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颜廉是重阑遇上的凡人愿主中第一个找上门的,这使得重阑干劲十足,也顾不得身子还未完全痊愈就收拾干净要去见他,她那个身子,哪里都不好,索性也就这样了。
而当珠帘拨开,瑞脑香烬时,客座上的男子站起身来,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容,却只是邀请她随他出行。
重阑从没遇见这样的愿主,清风自来,明知同她请愿的代价是什么,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紧张,反而祥和温柔,还有闲情邀约出行。但她是谁,看惯生老病死,人情世故的不死人,她怎会傻得去问什么不相关的问题。到底是她的能力有限,知道的越少,越是好。
对于唐颜廉的邀约,她点头应许了。这样随性,让唐颜廉亲切几分,他想起一个故交,也是这样随性惯了的。
阡陌交通,素雅的马车行在路上,踏下稳重的画墨。徐徐行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停在了一汪湖前。唐颜廉摘了马车前挂着的酒壶,请重阑下车。
入眼的便是覆着薄冰的湖面,四周的枝桠上压了层厚重的白雪,偶有风袭过,掳走白雪,大多落到地上,没入土中,就分不清哪处的雪是后来人了。湖边有一亭,简陋粗糙,避不得多少风雪,到处都是补补修修好几遍的模样。唐颜廉显然是亭里的常客,熟练的在亭里石桌上摆正倒扣的火盆,用树枝拨弄扒在盆底的碳,拾了还算干燥的树枝就生起火来。接着又将酒壶挂在藏于亭柱上,由亭顶悬下来的钩子上,用素净的帕子,包了一小团枝桠上的白雪,置入酒壶中,悠然的煮酒。
煮雪温酒,好雅兴。重阑眉眼含笑,趁着空档四处打量。
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是静静望着湖的,这湖的颜色有些像琥珀,不碧绿也不污浊,覆着薄冰,只通透如琥珀,映着冬日暖色的光,带着温柔,像静美的婵娟,也像绵长的黑夜。湖边有块石碑,熟稔的字迹刻了“知交”二字,重阑不禁感叹,还有哪里没有顾风流的笔墨身影,果真是第一才子。
“试试这酒,在这里、这时,最为纯净。”
唐颜廉斟了满满一杯递予重阑,重阑一饮而尽,与一般酒也没有什么不同,她不善品酒的,“我有一个知己,他说雪远不如泥来得干净。”
唐颜廉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反而又斟了一杯递予她,“我生平最爱描墨山水,成亲后,因拙荆身子虚弱,便甚少出游,可我仍旧画,画那大好河山,画那恩怨情多,此时,所作便是在画魂,画骨。画我的魂,画万象的骨,这也是画,同跋山涉水一样的画。”
接过酒,又听着话,重阑才觉得这酒是不同的,有甘甜,也有涩有醉,就是那清风拂面的舒爽,只让人想到纯净二字。她想起什么,问道,“你画过雪吗?”
“画便只画知交雪,这儿的雪,自然而来,不用寻不用想,随着酒水,喝过,便长在心中。”
“哪里的雪不是雪?”
“有牵挂的地方,一草一木都是属于你的,在你心中,才是真的,也只有这样,你才不会牵挂。”
他说话时都是温和带笑的慢慢说,不带复杂的感情,又字字句句柔情万丈,这个男子,心中必然有足够深切的爱,足以纳百川。
喝了些酒,唐颜廉便说要带重阑去看看实景。
马车行到雪成春,肖寸辛揽着卫灵萱在雪中写字,唐颜廉笑,道,“实景就是哪怕人没有心,那放心的地方仍能被温暖。”
重阑一惊,这个“没有心”似是无意,但着实符合她的自身情况。
打量了唐颜廉好一会儿,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才暗暗松了口气。
车行八处,有小田农舍,有华楼豪宅,有上树稚儿,有绣花老妪,最后一处是唐府。
才刚进门,秦兮豪便扶着一名少妇迎了出来,唐颜廉顾不得重阑和秦兮豪的相见而诧异,扶过少妇就柔声唤道,“小媛。”
电光火石,重阑有一瞬头疼,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让她莫名心酸的落下眼泪,喃喃,“青阑……”
才出口又恍然清醒,发觉自己失态,忙抹着眼泪,秦兮豪早就站在她的跟前,递了帕子,“原来你就是桃花陵的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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