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小黄的人生 (2-1)

七家村，仅存的几盏灯光下。

小黄毛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子，轻轻关上了房门。

“小黄？”

“是我，奶奶，我下班了。”

屋里传来一个年迈的声音，小黄毛乖顺地简直不像是他自己，他轻轻应了一声后向外张望了一眼，确认没人发现他以后偷偷松了口气。

看了一眼手心，上面全是汗水。

七家村确实没落了，可是要说一个年轻人都没有也是假的，他姓黄的就是唯一的一个。

他不愿意离开家，哪怕被人说没出息也好，他就是不想离开，他走了的话，奶奶就没人管了，一想到奶奶说自己死了以后不需要买新棺材，去祖坟找一块棺材板盖上就行，黄毛就有些心酸。

所以在妖怪找上门的时候，他毫不犹疑地答应了对方的要求，那些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被吞没的时候，他心里毫无波澜，他只在乎那些被随手丢给自己的佣金。

也许对它们来说只是无足轻重的废纸，可是对小黄毛和他的奶奶来讲，那就是生的希望。

但是现在他必须走了。

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满头银发的老太太穿着老式的红绿花纹上衣，坐在炕上默默等待着自己。

“我的小黄哟，怎么还跟奶奶玩起捉迷藏啦？觉得奶奶瞎了就找不到你啦？”

这个老太太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

没错，她早就瞎了，灯是她摸黑打开的，每天小黄去上班以后她都会把灯打开，为的是让小黄不至于摔倒。

人老了，能做的不多，可能做的就总要做，否则就心有不安。

“怎么会呢奶奶，奶奶一点也不瞎。”

看着老太只能睁开一条缝的浑浊的双眼，黄毛忽然哽咽了。

老太太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有些担心但又不敢多说，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啦？工作不顺利嘛？更奶奶唠唠？”

“奶奶，我，我得走了，离开村儿里。”

老太太沉默了一瞬间，立刻扬起了开心的笑容。

“走了好啊，我不是早就说让你走了吗，你终于想通啦。”

“奶奶一直都知道，我孙子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能天天在我们这个小山村里生活呢？”

“这样，奶奶还有些钱，你先拿着。”

老太太努力转过身，从被窝里某个亲手缝制的暗兜里摸出一大把零钱。

有零有整，加起来也只有四五十。

“在外面要吃好，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嗯，知道了奶奶。”

“不用担心我，奶奶自己可以生活，你看隔壁老张头，他倒是没瞎，十几年前就死了，能和奶奶比？”

“嗯，好的奶奶。”

“没事的时候奶奶就去找坡上的牛婶帮忙，奶奶年轻时候还抱过她呢，让她帮衬着找些手工活就够生活啦，你在外面也要好好过，知道了吗？”

“…嗯，奶奶。”

在人前口若悬河的小黄毛，除了一声声答应外就只知道掉眼泪。

他已经不能再等了，谁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已经听到了警笛声，可他很担心这些执法局的人对付不了那几只可怕的妖怪，更怕自己在奶奶面前被执法局的人带走。

“奶奶，我走啦。”

“去吧去吧，到村口小心一些，那里石头多。”

黄毛边哭边收拾行李，可他哪有那么多要收拾的东西，他的全部家当就是那些破板凳和放映机，余下的钱都在卡里，连衣服都没几件。

他们一家两口人的吃穿用度，都是小黄毛这几年干这种丢人现眼的恐怖电影放映挣的钱，那四五十块钱只是杯水车薪。可奶奶哪里懂那些，她不知道孙子做什么工作，她瞎了三十年，也在这个屋子里呆了三十年，还以为外面的物价和几十年前一样，只知道偷偷存了钱，等着孙子需要钱的那一天。

门外的墙根下，默默蹲着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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