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我们已经倾心相交,那仆还是想诚心问一句,公子究竟见没见过殷公?”
“没有!”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了。
“那公子身为傀儡难道还不自知吗?”沈劲摇头叹息道,“殷公自打从令祖处辞官以后,一直隐居在鄙乡的弁山,从不见外人。一概衣食用度,全部都是我沈家供给,外人根本不知道他的行踪。所以,今天庾公一开口,仆就觉得其中有诈!”
陶旭不做声,默默等他的下文。
“公子也知道,如今庾王两家虽然明面上还算客气,但实际上已经势同水火。国舅庾亮坐镇荆、江,总掌兵权,随时都可以顺江东下。虽然王豫州(豫州刺史王允之)坐镇于湖,但自打令祖去世以后,庾公所惧者,唯京口郗公一人而已。”
沈劲所言确是事实,王导虽然依靠着三朝老臣的身份总掌朝政,但琅琊王氏的兵权却大大不如庾亮。要不是郗鉴力挺,恐怕王氏的下场会比陶氏更惨。
“所以,王氏子弟不争气,王司徒这些年处心积虑就是在谋划如何让郗公进京录尚书事接掌朝政。但想让郗公进京,王司徒本人就必须进位丞相。这恰恰是庾公所不能接受的!”沈劲越说神情越严肃,“所以临川(庾怿)公才不惜离开临川,亲自来到健康游说。公子,正是他利用的工具!”
说实话,陶旭是不想相信的。沈劲所知道的内情并不比陶旭多多少,但仅凭适才宴会上所得到的信息就能分析出这么多,陶旭倒愈发想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公子你想想,若是临川公真的和殷公有商量过,只要约好一个时间,直接让殷公出面就行了。有了殷公的当面背书,公子你的前程就连王司徒也左右不了了。而现在呢?”沈劲冷哼一声,“临川公其实真正想告诉的人正是王司徒!”
“如果仆没有猜错的话,临川公到京之后,应该求见过王司徒。但见没见到,仆没有亲眼见证,也不能断定。但即便见着了,两人也绝对是不欢而散。”
“昔日令祖在世之时,就曾经想废黜王司徒,也是被郗公所阻。逊位之时,又荐庾公继任,更是和王氏结仇。临川公出面举荐,王司徒怎么可能给公子好脸色看?”
一席话说下来,陶旭觉得有些“茅塞顿开”了。这几天来庾怿一系列看似矛盾又不合理的行为按照沈劲的解释倒是说的通了。
“以仆所见,公子只是临川公的一个工具。今日宴后,谢仁祖必定会将殷公来京的消息告诉王司徒。以殷公的声望地位,不举荐任何一个琅琊王氏子弟,也不为王司徒进位丞相背书。反而为公子这样一个年轻人背书,这不正说明了临川公可以操纵殷公么?最差,江东也会认为殷公站在庾氏一边。只要熬死了王司徒,琅琊王氏子弟们就是庾家的砧上鱼肉了!”
“可按你这么说,殷公又不认识我。临川公也没见过他,他根本不会来京啊?”陶旭又有些不理解了。
“呵呵,公子难道忘了十天之期么?”沈劲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示意陶旭动动脑子,“为什么要以十天为期?临川公这是在讹诈王司徒啊!一旦殷公露面,对王氏的打击将无法挽回。王司徒不知道殷公行踪,既不能拉拢他为王氏站台,那最差也不能让他站到庾氏一边!毕竟王司徒和郗太尉都以年近七旬,而庾氏诸公连五十都不到啊。”
“所以,一旦王司徒退让了,殷公也就顺理成章的不会替我站台,他不出现,也就能对外解释的通了?”
“不对,”沈劲摇头连声称否,“不是对外,而是对王司徒解释的通。”
“如果王司徒拒不退让呢?”
“哼哼!”沈劲冷笑一声,“琅琊王氏经营健康已有数十载,京口又近在咫尺。你猜猜王司徒会怎么办?”
听完沈劲的解释,陶旭一身冷汗。
刨开陶范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庾怿的行为的确可以用沈劲的逻辑解释的通。自己虽然是名门之后,但毕竟家门衰落,不再有和庾氏讨价还价的实力。庾怿费这么大劲公开替自己站台,必然有他自己的私心在里面,但陶旭万万没想到这里的水有这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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