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察使乃一司之长官,掌一省刑名按劾,提点刑狱,考核吏治,位同布政使、都指挥使,位高权重,按理来说,一个小小的人命官司如何也轮不到按察使亲自过问。
但偏偏,这个案子陈泰不仅过问了,还要亲自审理,其中必有缘由。
按察司衙门正堂,属官就位,捕头分列两旁。
只不过今天气氛有些怪怪的,衙门正堂竟还有数十名怒目圆瞪的锦衣卫,品阶竟还都不低。
更奇怪的是,按察使老爷身后竖着一面巨大的雕花镂空屏风,屏风之前簇拥着数名威武健壮的汉子,气质冰冷,仿佛气温都随着这些汉子的眼神下降了几度。
门外传来阵阵喧哗,苦主到了。
另一边,朱祁镇也拿到了此次无名浮尸案的卷宗。
总结来说,这是一起争夺浮尸随身钱财的普通纠纷。
小宫娥发现浮尸之后,尖叫声惊动了船上巡逻的亲卫。
事涉人命,经过层层上报,最终将浮尸移交给地方官府。
而官府起初也只当成是一起失足溺水事件草草结案,毕竟死者尸体经过河水浸泡已经面目全非高度腐败,以眼下的技术手段几乎很难破案。
坏就坏在从浮尸的遗物中发现了一笔数额颇大的钱财:钱二十贯,白银一百余两。
几乎是同时,出现两人前来认领尸体,并且身份都不一般。
一方是武清伯府上管家,另一方是城南制墨匠人王克用之女王蓉娘。
前者是靖难功臣之后,后者身份其实也不简单,王克用是临朐县人,当朝阁臣马愉外家兄,王蓉娘应该称马愉为姑丈。
而根据王蓉娘的供词,死者疑似王克用。
涉案两方,一个是朝廷勋贵,一个是内阁学士亲眷,非陈泰亲审不可。
惊堂木啪的一声落下,陈泰喊道:将人带上来。”
被捕头传唤上来的两人中,一个是威严有度的老者,一个是弱不禁风的女子。
两人表情也很微妙,老者咬牙切齿,女子泫然欲泣。
待两人见过礼后,陈泰挥挥手,下意识瞄了一眼屏风方向,转头吓唬道:“本官面前,切勿颠倒黑白,否则本官可欺,国法却不容情。尔等可知晓了?”
老者和女子皆点头称是。
陈泰看向老者,一拍惊堂木,喝道:“方管事,本官且问你,你说死者是武清伯府上账房先生可有人证物证?”
“回臬台老爷,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府上长随丫鬟皆可作证,账房先生吴静包藏祸心,去岁全境发水,我家老爷悲天悯人一向乐善好施,遂吩咐小的在账房支了些银钱送到青州府施粥布善,小的领命之后将此事嘱托给吴静,谁想此人竟卷着钱财跑了,此事账房有钱粮支取记录,请臬台老爷明察。”
武清伯府上管家陈述之后长揖到底,语气悲愤。
捕头很快呈上武清伯府上仆人证言以及账房钱粮收支记录,陈泰接过来仔细查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撂下供词账本,陈泰将目光挪到女子身上,疾言厉色道:“王蓉娘,本官有话问你,你说死者是令尊,可有凭证?”
王蓉娘抽噎着叩首,断断续续的哭诉道:“我王家祖祖辈辈从事制墨烧砚的营生,去岁年末,家父带着银钱到外地购买用于制墨的松炭,不想此次一别,竟没了消息。民女记得,家父出门时,带着民女亲手绣制的荷包,荷包内是我王家祖传的玉佩。”
陈泰看向捕头,后者摇头道:“启禀老爷,小的们并未在死者身上发现荷包以及玉佩。月牙姑娘的证言中,似乎也没有出现荷包和玉佩。”
“王蓉娘,你作何解释?”
王蓉娘竖起手指发誓:“民女此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天厌之。”
至此,案件陷入僵局。
屏风之后,陈尚仪好奇的问道:“万岁怎么看?”
朱祁镇反问道:“你怎么看?”
陈尚仪斟酌着试探道:“女臣观那管事贼眉鼠眼,不是善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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