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士,今日没有君臣之别,仅当成你我二人闲聊便可。”
“陛下,礼不可废。”
“随你的便。”在杨士奇震惊的眼神中,朱祁镇大喇喇的撩起衣摆,翘着二郎腿,端着茶杯牛饮,哪有一点天子威仪可言。
门口,陈尚仪眼角狂抖,默默转过头,别看我,我只是一只鸵鸟。
“老杨啊,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这个倔老头要是不和我对着干还挺可爱的。”
杨士奇语塞词穷,万岁是君父,他乃臣子,所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万岁可以胡来,他却不成。
但是这种话要怎么接呢?
自己一辈子也没经历过这种情况,当初自己的官场引路人也没告诉过自己面对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沉吟了好半天,杨士奇挤出一抹礼貌又非常尴尬的微笑。
“老杨啊,我知道你有抱负,其实我心里也有抱负。这首先呢,要御驾亲征,剿灭思氏。”顿住一下,朱祁镇注视杨士奇,语气笃定:“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些打算。”
杨士奇拱手后又别扭的放下,脸色讪讪:“老臣......愿闻其详!”
“首先,出兵之前,我要解决了王振,此僚祸国殃民,陷害忠良,罪恶盈天,人神共愤。”
杨士奇不置可否,宦官是天子近侍、皇家奴仆,不管是煎炸溜炖,你开心就好。
朱祁镇就知道会是这种反应,自从上次欲诛杀王振被太皇太后不允后,朝中文武明面上不敢说,但背地里都觉得他这件事办的挺操蛋。
王振这个人,不知道多少文武百姓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苦于对方势大,没有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万岁亲自发话要诛杀王振,偏偏最关键的时候没了下文,大部分人的想法是:我都吩咐媳妇买好了肉和菜,孩子打好了酒,就等着王振这边人头落地,家里马上包饺子庆祝,到底什么时候杀,在线等,挺急的,要不饺子馅儿都他娘的臭了。
“另外,我这次对思氏用兵,若遇到什么意外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是天命如此......”
杨士奇动容,万岁如此诅咒自己,不可谓不推心置腹,只是一想到这次用兵的对象是思任法,他心里那股感动马上烟消云散了。
如果不是万岁外行指导内行,胡乱指挥,这一仗就是用脚打,也不会输,所以万岁说的意外,不出意外的应该不会出现。
杨士奇抱拳正色道:“陛下自有皇天庇佑,且有成国公、答兰这等战阵经验丰富的宿将,王骥、邝埜于谦这样知兵的能臣,此役必定大胜。”
“我还没说完,若是果真出了什么意外,郕王朱祁钰仁厚聪颖......”
杨士奇慌忙跪地,长揖道:“老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此事断断不可。”
朱祁镇摆摆手,无可奈何的说道:“老杨,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以己度人,我能理解。所以今天你欢迎我也来了,不欢迎我也来了,欢不欢迎我都带着诚意扑面而来了。我说今日无君臣之分,并不是戏言,我想开诚布公的和你谈一谈,谈谈大明的未来。”
“老臣......”
朱祁镇一瞪眼,杨士奇别扭的改口道:“老夫,遵旨!”
“罢了,老夫就老夫吧!”朱祁镇转头看着门口眼神呆滞的陈尚仪,嘴角扯出弧度,自顾自的说道:“除了郕王朱祁钰可堪辅佐,于谦、李贤、年富、邝埜等人,此皆贤良,可堪大用。”
眼见朱祁镇果真一副语气寂寥,要托孤的模样,杨士奇心里诡异的感觉越发凝重。
万岁亲政不久,但几次出手都又快又准又狠,显然是此中高手,今日铺垫了这么久,绝对不是为了展现对自己的器重。
果然,顿住一会之后,朱祁镇眯着眼睛说道:“但如果此役大胜,我要改革科举,老杨你要站在我这边。”
“改革科举?”杨士奇倒吸一口冷气,这四个字带给他的冲击远比万岁咒自己御驾亲征出意外更强烈,皇帝没了,换一个就是,但科举制度是祖制,更改不得,动一下就是天大的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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