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宫殿角落的阴影里悄无声息走出一位身着大红色锦袍的佩刀管事,面容枯槁,仿佛一阵风就会将骨头吹散掉,但此刻疾行步伐沉稳,呼吸吐纳之间自有大道规律,佩刀管事正是大内左供奉段睿安,十几年来少有的几位能有资格与韩京貂并肩行走宫廷的大太监之一。
段睿安轻轻瞥了眼正用心雕刻大船的皇帝,对韩京貂说:“吕青塘来了。”
这话说完,十几年喜怒不曾形于色的大太监脸色忽变,袖中拂尘无风自动,如一根根钢针垂直拔起,韩京貂强压下心中惊涛骇浪,问道:“他在哪儿?”
左供奉段睿安摇头:“右供奉宇文洪都不在宫中,仅凭你我二人,加上宫里豢养的那些江湖鹰犬,即便你已摸到圣人门槛,也不好阻拦那剑神。御马监刘熺已经调兵封锁皇宫,京城十六卫也已朝皇宫增援过来。”
韩京貂抬头一叹:“怕是来不及了。”
只见柔仪殿殿脊上,盘膝躺着个邋遢背剑老头,老头拎着破酒壶,醉笑吟诗:“人有逆天之时,天无绝人之路,山不来就我,我不去就山……”
赵晟跟魏贵妃皆是吓了一跳,起居郎童贯见殿顶有人,立即挺身拦在帝妃身前,指着老头怒斥:“大胆,敢在宫廷放肆,是不想活了罢!”
韩京貂冷嗤一声,吓得年轻太监赶紧缩回手,他对身后左供奉道:“段睿安,你护送陛下离开,由我拦他一时半刻。”
段睿安正要离开,负剑老头飘然落下,脚踩在柔仪殿软草编织的坪上,仔仔细细打量了赵晟一眼,说道:“二十年未见,可还记得老夫?”
魏贵妃虽不知老头什么来路,但能只身闯入皇宫大内,想来也不是寻常人,当下躲在皇帝身后,听见赵晟微微咦了声:“剑神叔叔?”
负剑闯禁宫者,正是吕青塘。
吕青塘丢掉酒壶,擦擦嘴角笑道:“小皇帝记性不错,既是如此,二十年前老夫答应了的事,今日便教你一式。”
“陛下小心!”
眼见吕青塘将背上的剑布慢慢撕开,取出一柄布满铁锈的破剑,左供奉段睿安顾不得其他,双手拿捏成爪,身形急掠而来。
吕青塘轻弹剑身,拍去段睿安的一爪,第二爪也被他飘忽摇摆的身形躲去,最后一爪,止步于一品太玄境多年的王朝大供奉怒然起手,将自身气机层层拔高,双爪出袖如龙,竟刮起一道狂暴罡风,以携雷带风之势轰向那位成名已久的剑神。
吕青塘轻巧抬指,捏出剑印,行御剑诀,布满铁锈的破剑突然破空而去,掠出一道惊艳长虹,拨开层层云翳消失不见。
十停间隙后,天空云层似被浩浩剑气牵扯,缓缓游走于皇宫之顶,遮天蔽日掩住大日,隐约有雷暴劈闪,天色瞬间由晴转阴。
段睿安急急收回攻势,猛然抬头望去,只见一道巨大黑影从天而降,刚猛至极带动三千雷霆,那柄破剑去而复返,剑锋直指自己。
段睿安复抬双掌,起手撼昆仑,刹那间风起如潮,罡气似狂澜,击向从天而降的铁锈破剑。
破剑被阻拦于段睿安身体三尺之外,破剑亦有三尺长,如铁矛击盾,火星铿锵,吕青塘神情淡然,而那位王朝内论心狠手辣仅次于韩京貂的大太监已然额头冒汗,身上大红锦袍噼啪作响,自袖口寸寸往下撕裂。
韩京貂暗示皇帝立即离开,不曾想向来事事顺意自己的赵晟今日竟不肯走,嘴里喃喃道:“叔叔还未教我剑招。”
童纶已经带着魏贵妃落荒而逃。
只见悬止于左供奉头顶的那柄破剑剑身极快极轻微震颤着,然后有一截铁屑落下,破剑的表面出现了一丝裂痕,随后渐渐扩大。
随着碎屑不断像泥土般撒在段睿安头顶,厚重而难看的陈年铁锈不断剥落,露出明亮而又好看的剑身。
远处的韩京貂不动声色来到赵晟身前,看着空中那道剑,感受着其间传来的锋锐与剑意,如同寂灭许久的洪荒猛兽再次苏醒,喃喃一句:“吴钩悲衅子,埋首葬松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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