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忠闻言点点头,他是邓艾灭国大计最坚实的拥趸,想到自家父亲口中描绘的滔天之功,他脸部肌肉有些激动地颤动起来,只是心中还有一丝迟疑,问道:
“所以大人修书让使者带给诸葛瞻,许诺封王的厚赏,就是为了尽快诱降诸葛瞻,不战而屈人之兵,拿下绵竹?”
封王之赏,这岂是人臣敢想的赏赐,又岂是人臣可以轻易表态许诺的。作为邓艾的身边人,邓忠知道这是邓艾逾越法度抛出的诱饵,它兑现的可能性等于零。
这鱼饵,真的能让鱼儿上钩吗?
邓艾听出了邓忠话里的疑虑,他终于移动目光将之转到邓忠身上,没有回答。
在他凌厉的目光下,邓忠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时说不出后面的话了。
邓艾看着自家儿子脸上变得有些不自然的神色,突然又笑了。
偷渡阴平以来,他这段时间精神处于一种亢奋、紧张、冷静交杂的复杂状态下,行事愈发专断独行,最忌讳别人质疑他在军事上的决定。
在涪城打败诸葛瞻之后,他有条不紊地步步进逼,对手下败将保持着足够的威压,同时慢慢收紧索命的绳结。
哪怕得知背后有蜀军来援,他也没有自乱步骤,盲目放弃原先计划去听从部分将佐的建议,抢在背后蜀军来袭之前不计代价猛攻绵竹。
面对诸葛瞻,他对拿下绵竹胸有成竹,又岂会仅寄托在诱降一事上。
“把铠甲拿过来。”
邓艾指了指架上自己的铠甲,重新回到座位上,邓忠赶忙从木架上用力卸下铠甲,托到邓艾面前的案几摊开。
邓艾俯首仔细摩挲、检查着这副跟随自己征战多年的铠甲,出生寒门的他是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上的,与那些喜好华丽铠衣的王公贵族不同,他对自己这副朴实坚固的铠甲十分珍视,哪怕身处高位,也经常自己动手保养、打磨铠甲。
对于一名战场上的老兵来说,铠甲和他的生命一样重要,他必须熟悉自己的铠甲上每一片甲叶,就像熟悉自己身体构造一样。
他瞥了站立的邓忠脚上一眼,问道:
“为什么不穿你阿母给你缝制的靴子,破了?”
邓忠闻言呵呵一笑,跺了跺脚上的战靴,笑道:
“没有,这是缴获的蜀地锦官城缝制的靴子,嘿嘿,蜀人偏安日久,打仗实在不行,针线活倒是不错。这靴不仅好看,穿着还舒服,大人要是看着喜欢,孩儿待会给您带双过来试试。”
“混账。”邓艾生气地拍了拍案几,震得铠甲哗哗作响。
“这靴子再好看,能有你阿母纳的鞋底穿起来踏实?军中的汉子整不得虚的,就得脚踏实地,回帐就给我换了!”
“,,诺。。。”邓忠见老父发怒,态度愈发恭顺,虽然心底不以为然,却也不敢违背。
邓艾见状,气才消了,他一边检查肩甲上的环扣,一边自顾自地像老农教训儿子般说道:
“你别嫌为父事事管你,有句话说的好,有爷的崽不知没爷的苦,就像绵竹城里那个小诸葛,小崽子没了爷,黄口小儿他能斗得过谁?”
邓忠闻言咧了咧嘴,城里的诸葛瞻正当壮年,年级可不算小,再说他这些年没了诸葛亮这个严父,还不照样锦衣玉食,高官厚禄,袭了诸葛亮的爵位,还娶了蜀地皇帝的女儿。
按这样看,没爷的崽还不一定就是苦。
当然,这只是他腹诽的话。邓忠在自家父亲面前是服服帖帖,一句异见都不敢说。
但邓艾仍然说个不停,他又瞥了自家儿子一眼,似乎看穿了邓忠的心思。
“你觉得,诸葛瞻是个什么样的人?”
注:《三国志·诸葛亮传》艾遣书诱瞻曰:“若降者必表为琅邪王。”瞻怒,斩艾使。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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