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城咒骂着偷车贼,咬牙暗想:来日如有作主的一天,定要好好整治整治这起子混账王八!他不由得骂出声来,岂有此理,真正是岂有此理,比之傍晚时分摩托趴窝的那个岂有此理,更加岂有此理!
“你说什么?”
一只干巴拉瞎的手乍然搭上张之城的肩膀,将他吓了一跳。惊魂甫定,发现是自称“吴清华”的老儿醒了,一双三角眼矍铄有光。眼中有这种光泽的人,绝不是山精地怪,张之城定下神来,说:“我骂偷车贼咧。”
“为什么要骂?”
张之城惊诧地看着吴清华说:“他偷了我的摩托车。”
那干巴手在张之城肩上拍了拍,说:“毛说,为实现共产主义而奋斗终生。我说这个小偷干得好,帮助你被动实现了‘共产’。”
张之城惊诧越甚,摸了摸对方脑门,又在自己大腿根拧上几把,不是做梦!
“看你这副扮相,”吴清华说,“好像衣服也被‘共产’了?”
对方不提醒,张之城还未觉得冷,张之城说:“是啊,你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是不是自己的衣服?我衣服要不‘共产’给你,你早冻死了。”
吴清华瞧瞧自己身上的衣服,衣袖裤脚都长出来许多,说:“毛说,共产主义好,果然不错。”
这人不是疯子,就是精神分裂,张之城心里已然有了个初步判断,索性再试他一试,因问道:“老伯,你怎么称呼?”
“社会主义接班人!”
吴清华说这话时的表情十分认真,看不出开玩笑的样子,张之城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张之城素来是大剌剌的脾气,此刻鬼使神差,心中一动,向吴清华伸出手去,要跟对方握手。他当然是开个玩笑。吴清华迟疑一下,认真说道“同志!”接着一双手握在了张之城手上,用力地握了一阵。别看这双精瘦的手,捏得张之城龇牙咧嘴,险些流出泪来。撞邪!张之城心想,自己大学时选修过搏击科目,沙袋打得手上起茧,还得过学校业余搏击奖项。发落到这,却被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矮小老头差点捏哭!张之城重新审视面前这个自称“吴清华”的人,对他有了些兴趣,说:“老伯,不,同志,你练过?”
“没练过,好勇斗狠不利于社会主义建设。”吴清华摇头说道。
这都哪儿跟哪儿!张之城笑了:“那小偷呢,小偷利不利于社会主义建设?”
吴清华说:“毛说,实现了共产主义,就没有发展成果分配不均带来的罪恶,也就没有罪恶。”
更不沾边儿了,毛几时说过这个话?不过张志成毕竟晚生了几年,没得真正领略过伟人风采,因此不敢穷究这句话的根底,只好还说偷车的事:“你知道这辆车对我有多重要?”
吴清华摇头:“不管多重要,也不能骂人。”
张之城冷笑一声,他懒得再搭腔了。您倒是无忧无虑,大爱无疆。哪天自己要是后脑挨一锤子,又恰好没死,或许也能达到这等境界。
见张之城不说话,吴清华反倒来刨根问底:“你还没说摩托车对你有多重要。”
张之城说:“说了你也不懂。”
“那不一定,我这人聪明。”
不笨不等于聪明吧?张之城哭笑不得,转念间又想:反正这人痴呆,不妨把胸中抑郁向他说说,若能唇枪舌剑骂战一番,倒不失为释放压力的一种法门。言念及此,张之城说:“好,就跟你说说。我问你,关云长在曹操麾下,上马一提金,下马一提银,关云长非但无只字感激,反而挂印封金,然而当曹操把赤兔马赐给关云长的时候,他却屡屡拜谢,感激莫名,你知道是为啥嘛?”
“有了赤兔马,关云长一旦得知刘备消息,就能迅速投奔聚义了。”
“对,”张之城说,“事不同而理同,有个姑娘,我跟她情投意合,眼下闹了些小矛盾,她不肯接我电话。如果有摩托,我就可以一脚油门随时找她,向她解释情况,现在摩托丢了,你说我气不气,偷车贼该不该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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