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峰点点头。
牛倌接着说:“头年咱村儿过晌,人们都睡觉咧,火急火燎来咧救护车把傻子拉走咧,傻子爹对外说是阑尾炎。毬!糊弄鬼咧,咱在地头全看见咧。傻子先搂咧棵大树,抱着哼哼唧唧,后来撅咧树枝,咱的神咧,真不是正经东西……”
魏峰问他:“咱是没闹明白,咋得个阑尾炎,人就不是东西咧?”
牛倌叫魏峰转身撅腚,用烟袋往他屁股上使劲一杵,魏峰被烫得龇牙咧嘴,转身怒视牛倌:“你瞎日弄啥咧?”
牛倌咧嘴大笑:“现在知道为啥不是东西咧?”
魏峰觉得一阵恶心,跑了,身后传来大笑和哞哞声。
晚上,牛倌的话在他耳边挥之不去,少年精壮,正值岁数儿,他全身似乎置于火炉之中。老瞎子虽然住在隔屋,戏匣子声又开得老大,但他到底有些本领,他清楚地辨出儿子炕席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张开老嘴笑了。
魏峰浑身胀得睡不着,跑到院里压盆凉水,冲完了仍是不好使,他穿上衣服跑出去,一阵乱撞,竟鬼使神差地逛到了奶牛场。
路上,他想起牛倌儿跟自己说的另一件事。
说木塘乡北苏村有个老大爷。
那个老大爷家有五个匣子,没病没灾,可就是娶不上媳妇。眼见老大、老二相继过了劲儿,精壮小伙子熬成光棍儿汉,瞧着草驴半天走不动道。他便也不顾不得许多,但能传宗接代,是女的就行!老二以下,三个匣子绝不能再耽误!
媒婆儿好容易从外乡纤儿来个女子,问时,那女子吞吞吐吐,老三好容易明白过来,女子带着俩娃娃。自然告吹。老头儿纵使觉得吃了亏,仍旧好言留下媒婆儿,咬牙将家里打鸣鸡一并端到媒婆跟前。媒婆儿吃罢,不多久,又引来一个女子。这次老头儿留了心眼儿,先找街坊四邻好事儿的妇女相了相。嗯,不赖,瓜没破,胯没开!
待老三相时,他说一句,女子便指指嘴巴,连打手势。搞了半天,原来是个哑子!老头儿在外间看得真切,他一拍桌子:甭委屈,这是老天爷开恩,才给咱家送尊玉观音来。不会说话好,将来少却多少口舌。“这事儿我做主!”老头儿对媒婆儿说,“烦你传个话儿,多少彩礼,咱家出咧!”
瞿料哑女走出屋来,抬手给了媒婆一耳光,头也不回地走了!老头儿再三追问,方知媒婆儿吃人家的嘴短,另一头儿又实在找不到乐意嫁往清凉乡的女子,索性以介绍短工的托词拉个哑女充数。满以为老头儿不会同意,岂料为给儿子娶媳妇儿,老头儿竟不在乎,因此拆穿了西洋镜。
媒婆儿说:“别怪咱,恁村儿旱时旱死,涝时涝死。旱时,跑三里地到河洼儿,河洼儿里都是牛脚印子,在牛脚印子里扒拉水;涝时,再跑三里地,到半山坡躲水,那泥浪头裹着砂石下来,卷走多少姑娘媳妇儿咧?”
老头儿砸吧旱烟,默然不语。媒婆儿没半句谎,旱时喝的水里有牛溲马溺味儿,涝时屋内水积到大腿根儿。
再后来,五个兄弟因为娶不上媳妇儿,一个上吊,两个成了失心疯,另有两个远走他乡,没人知道下落。
老汉儿家五个儿子,原该多子多福,却因没有正常男女人伦,一至于此。
孤寂对人的折磨,可见一斑。
到得奶牛场,魏峰不及遮眼,就看到滑稽的一幕:牛倌儿正对着空气一阵阵狂舞,嘴里还叫着一个女人的名字。他孤身一人,也快被折磨疯了。
牛倌怪诞、滑稽、疯狂而恐怖的样子可把魏峰唬了个不轻,这是人的活法儿?顾不得别的,魏峰遮住头脸,又一次落荒而逃。
天呐,寡酒难饮,孤客难熬。独守空房而难捱漫漫长夜的,有时未必只有女人。
魏峰对牛倌儿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说恶心吧,牛倌儿的行径未必不能理解;说害怕吧,又觉得对方有些可怜,思来想去,竟不知对这个老光棍儿汉是何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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