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恁个腿子,”张岩说,“别寻思我不知道,你家自留地早撂荒了,扛个凿搭儿锄头来大队部干架咧?”
安三边摆摆手说:“哎,咱一会儿得替二娥凿地去咧,大队部儿怎么啦,评五保户又不给人家,公益岗位也不给人家,叫人家一个孤身娘们怎么过咧?咱不得发扬风格,助人为乐。”
张岩咧嘴笑着说:“行咧,凿地咧事儿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乡里要建坝,分配下指标来咧,你家三个小子,带头出俩呗。”
安三边愣住了,锄头呱嗒掉在地上:“啥,啥建坝咧?”
“恁二哥昨黑咧在你家待着,他没跟你学学这事儿,下达下达指示?”
“哎呦,”安三边说,“俺二哥昨黑就是在咱家吃个饭,他早不是支书咧,乡里有什么任务,怎么会知道?再说,他也老咧,现在村儿里一等各五的事体都有大支书说咧算,他嘛事儿也不想掺和,怕招人嫌。”
“恁二哥人老心不老,昨儿在赵茂儿家不是闹腾得挺欢实?这家伙,指哪儿打哪儿,鸡飞狗跳,神枪手咧。给他架个炮,我看能打到美国去,”张岩耍笑着,见安三边脸色要变,忙搂住他肩膀说,“这事儿我打包准,咱新支书绝对不在乎,不过别的老少爷们儿心里可有杆儿称,已经有人背后说你二哥当官儿有瘾,想当太上皇咧。我说他放屁,这都什么年代了,只有人民**,没有太上皇咧,你说是吧?”
张之城在旁静观张岩跟治保主任“过招”,他想起某位政治家说过的话,“官场是用最文明的字句表达出最脏的意思”,这位政治家的话固不乏狭隘偏私,但也概括了部分现实。在木塘村村委会这连“官场”都称不上的地方,短短几分钟间就上演了一出大戏,张岩分寸拿捏之准,敲打功夫之纯,褒贬抑扬,嬉笑怒骂,片刻间将村委会桀骜的“实权派”治保主任揉搓得如同小儿,又不致因此翻脸。
此真可称同村干部打交道之范本!张之城惊诧敬佩之余,真想请赵美然来一起学习学习,增长本领,共同进步。
“啥毬太上皇咧,”安三边戏谑中带有认真,“这些怂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叫我知道了,非得脱鞋抽他嘴巴子。”
“行咧行咧,”张岩坏笑着说,“恁二哥自个心里有数,咱就不操这份心咧,怎么样,跟我说说,跟二娥进行到哪一步咧?昨黑咧咱家大黄狗叫咧一晚上,场院里那麦秸垛也压平了一片,是不是恁俩干得?”
“还村委员咧,”安三边扶起倒在地上的锄头,“你看看嘛素质——”
张岩作势去旋那话筒开关,说:“你要不说我在大喇叭里招呼了。”
安三边跟张岩打闹着,张岩笑道:“快说,没准你老婆子跟她老头子早他娘在地下配了阴婚咧,俩人盼着你把二娥伺候舒坦了咧,到底进行到哪一步咧,干了没得?”
安三边说:“快别胡说了,二娥比咱小着十来岁,咱真就是帮着去地里凿凿草……”
“行咧行咧,”张岩摆摆手,“咱村大秀她老头子前年也没咧,儿子也不在身边,她地比二娥还多几亩,你要真发扬风格,就帮着大秀也上地里去凿凿草。”
一席话说完,安三边指着张岩哈哈大笑,张岩自己也乐了,张之城倒了两杯茶放在张、安二人跟前,打趣道:“怎么样安叔,张叔的提议可行不?”
安三边噘嘴摇手:“不可行,不可行,大秀比咱大十岁咧。”
三人又一阵哄笑,张之城感觉跟治保主任关系近了些,于是把昨天乡政府会议文件拿给安三边看,安三边看了一阵,摇头说道:“咱一个村出85个人,太难咧,大支书,你咋不跟乡里争他一争呢?我看这事儿悬。”
“所以要跟您商量啊,安叔。”
不料安三边换了个人似的:“这人数儿都定咧,还有嘛商量头儿,你跟恁张叔商量商量吧,咱按指导办事儿就完了。”说着去摸茶杯。
“咦,”张岩道:“人家一口一个叔地叫着咱,给咱上茶叶,问咱意见,是给咱脸咧。还拿堂,离了你转不了啦?我看看你有脸喝这杯茶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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