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城陷入沉思,好一会才说道:“这,这不是违规的吗?县政府20009号文,明确说过:县乡各级部门发动群众,需以时价补贴工价,不得以任何理由截留”
张岩头一次从心底感受到一种无力,就像张之城不理解村民为什么以风俗对抗法律一样,沉默半晌,他说道:“十几年咧,都是这样过来的,得考虑村里实际情况。咱嘴笨,可咱是为村里好。往常年咱也出过工,这坝理论上半年修完,实际修起来,嘿嘿”
张、赵算了笔账,按照最保守的半年完工估算,需补贴款项十五万三千元。张岩问道:“咋,你想用村财政补贴一部分?把仓库底子全扫出来,村财政也拿不出五万块钱。”
张之城咬着后槽牙:“乡里截留我不管,村这一级我不会同意截留补贴。乡里只要能给拨下十万,咱就先用村财政先补上口子。后续我去跟乡里讨补贴,我相信李书记。”
这番气势倒把张岩震住了,他卷上旱烟叶子吧嗒吧嗒抽着,脑子里冒出一句话,“不听老人言”。意识到自己语气可能有些重,张之城舒口气说道:“张叔,你为我好,我都有数,但这是原则问题,不能搞变通。”“那就难咧,那就难咧,”张岩掸掸烟灰,转向赵美然道,“这事儿乡里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这是问补贴能否足额按时拨发,赵美然也讲不出个子丑寅卯。
“村委是一级自治组织,一级自治组织是啥咧,在这方圆十来里地盘,无论下雨砸死人咧,还是不下雨旱死庄稼,一应突发事体村委都要经管到,要经管就要花钱,”张岩说着捻灭烟头,“支书,小心没有过逾的,一天十块钱补贴太高咧,村里肯定要拉亏空,我觉得还是稳当点好。”
如果说张之城方才考虑问题还有些书生气,现在张岩将局面真正地给他剖析明白了:截留固然违背要求,但因“众人皆醉”,最后会在“法不责众”状态下实现“文件要求”与“乡村实际”的统一如不截留,眼下村民们会踊跃出工并感戴自己,但村财政会因此陷入赤字,后续引发一系列不可预测的问题。
张之城半仰在椅子上:倘若只是村财政赤字,也不是无法可解,问题还有六双石、安三边唯恐天下不乱张之城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怎样得罪了六双石?他眉头慢慢拧起来,此时回想到安三边方才的话,原意竟是把自己架在火上,引入豰中。
赵美然见不得张之城颓丧样子,说:“还记得你的情报员么,记不记得你讲的裹足故事?很多不合理的实际不就是乡村的裹脚布么,把它撕开会疼一阵,但如果不撕,它会像老太太一样一直蹒跚下去,一直仰赖别人给的公益性岗位,不能自理。”
这番话铁锤般敲在张之城心上,他的眼光向前盯着,仿佛要望穿村委会的门墙,张岩说:“明白咧,那咱就按十块钱一天张罗?”
张之城点点头:“叔,等开完会,咱们组织人把村委会的账好好盘盘,来去都得有个数儿。”
“成!”张岩对面前这个娃娃产生了些敬佩,“扩大会上把出工咧事先掰扯顺溜狗儿的,六双石当支书这些年,不清不楚的账目不少,咱得好好谋划谋划。”
三人商量了下午支部扩大会上要议决的出工相关事项,张之城取出黑皮本记录。这时,天边电光划过,紧接着一声炸雷,张岩不易察觉地震颤了下,他放下捏在手中的茶杯,说:“咦,咋说变天就变天咧?”
议到中午,雨停了,张岩将布鞋捏在手里。“叔,我送你呗。”赵美然准备去开车。“不咧,就是大队部院里水深,你们也驾着小心。”张岩说着蹚水走出院子。
从上任那天的拒请开始,张之城陆陆续续办了几件不太合乎“民情”的事,张岩走后,他不断撸着前额的头发,显得有些颓唐,赵美然陪他扯了好一会话。二人起身准备去吃午饭,院里铺了沥青,张之城先脱了鞋袜试着蹚水,竟然淹到小腿肚子。赵美然牛仔裤裤腿挽不上去,张之城坏笑着向赵美然招手:“来来来,咱给你当一回人力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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