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军令状 (2-1)

……

张之城从遐想中回过神来。

“这项工程任务重大，意义很重大，责任特别重大，有鉴于此，乡党委决定，派乡干部到对应村去结对帮扶，”李孝国的发言到了尾声，“今天晚上，咱乡里干部把应酬都放一放，回去跟婆姨好好地睡一觉，明天一早全给我扎到村里去，帮助村子做好群众动员工作！下面我来分派任务！”

水坝工程将于一个月后正式开工，木塘村领到了任务指标：一个月后，需要动员85个青壮劳力参与水坝工程。

“我嘛，先小人后君子，腌臢话扯在头喽，一个月后，哪个村出工数达不到配额，我就请纪委赵书记找你谈。任务分派完了，哪个有难处现在说！”

与会众人缓了会儿，没人说话。

李孝国点头道，“好，都是好样的，不是孬种。咱们君子之约，我就不逼你们赌咒发誓喽，下面请各支书代表上台签署军令状！”

嘿，改签军令状了！意思就是攘臂扯嗓干喊口号儿不成了，得留字据。

留字据意味着什么，台下各村支书为人虽然粗莽寡文，但心里门儿清：就像孙猴子头上箍了一咒，像大水牛鼻子上被牵了一道，总之，摁了这个手印儿，花果山自由神的日子，就甭琢磨了。

虽然躲不过，但各村支书仍是往后缩，反而张之城显得很兴奋。不知怎地，他就被推到了最前排。

有人在后头悄悄风凉：动物世界看过没，咱家七岁匣子都知道，鳄鱼先吃的，就是冲在最前头的牛犊子！

张之城只作听不见，往大处说，这件事利国利民，出把子力，份所应当，往小处说，自打分配到乡村，自己想的念的等的望的不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吗？

张之城大步跨去，在军令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李孝国亲自拿着印泥，张之城郑重按下自己的名字。

散会了，张之城正欲离场，被杨副乡长叫住：李书记要跟你谈谈。

张之城敲门进去，李孝国正凑在纯净水桶笼头上喝凉水。他并不在意张之城的错愕，摆手示意坐下，李孝国开门见山：那件事我知道了。

那件事，指张之城拒请的事。被拒的是木塘村原支书六双石。

六双石原名安双石，是木塘村前任支书，风平浪静地做了十五年，村民们都说他“成精”了。若不是张之成“空降”到木塘村做这届支书，那么今天在乡政府水坝工程动员大会上代表清凉乡二十个村表态发言的，一定是六双石。这样的一个人，在知晓张之城担任村支书后，没甩脸色，没撂狠话，而是专门赶到乡招待所摆了宴席，声明专为张之城“接风”，还请了村里五个小队的二十多个代表来相陪。那天，众代表十点半就到了招待所枯等，表盘一直指向下午一点，席凉了，撤下去换了席热的，张之城终归没来。下午一点半，张之城推开包厢门，撂下句“我不吃请，车拦头一辆”，转身离去。代表们心里吃了苍蝇般腻歪，摔下酒杯骂骂咧咧地走了。

“一个月前把你到乡里的时候，我忙着跑项目，没捞到跟你谈谈。木塘村的情况我都听说了，尤其那句‘车拦头一辆’——你能带来这种气象，让我振奋呐。但是要注意一点，村子里的人手勾着手，筋扯着筋，工作不能只凭热血，还要注意方式方法，否则事倍功半，明白吗？”

如果说李孝国办公室的简朴，和李孝国平近的话一齐使劲儿，为张之城注入了第一针强心剂，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则让张之城备受感动，以至热泪盈眶。

李孝国取出张之城方才签的军令状，那张印着铅字，制作精美的“字据”，递还给张之城：“这个东西你收好，如果其他十九个村的支书们个个跟你一样，乡政府推动工作，何须借这种劳什子？这是制约他们的，而你，我信得及你，也看好你。而且，如果我老眼不花，将来你会是个了不得的人。”

捏着自己签的军令状，张之城努力抑制，不使眼泪流出来，他暗中立志：绝不能让面前这个另眼看待自己的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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