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之的身体本就不算太好,十二年前的最后一战,已经在他体内留下暗伤。这些来自己肆意酗酒,肆虐的酒精早已摧毁了强壮的体魄。十年关外的风霜,也日益的侵蚀着这副身躯。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心死了,哀莫大于心死。若一个人的心死了,还有什么能救得了他呢?
但他从来都不在乎,任何能摧残生命的行为他都不会在乎。因为他的生命早已没有意思,所以死亡自然也不会可怕。
一个人若连生命都不在乎了,那他还有什么在乎的?然而恰恰相反,他在乎的东西有很多,比如这副画、师父师娘、山上的师弟们、还有他的朋友等等。因为这些东西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的。所以他必须要回去,那怕只看一眼,虽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马车行进的速度突然变缓了下来,赶车的汉子用他粗壮的手臂,紧紧的勒住了马,待马车停稳了以后,汉子说道:“老爷,这里有一处酒家。”汉子恭敬的对着车厢中施礼,虽然他知道陈庆之一定看不到,但他还是十分恭敬,一丝也不敢马虎。
车夫是个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常年以赶车送货为生。刚过了立冬,东北就已经是冷的不行,雪已经下的淹没了膝盖。各家各户都盘起了火炕,舒舒服服的躲在被窝里喝着烧刀子,不肯走出房门一步。此时已过腊月,正是关外最冷的时节,汉子虽然是方圆百里最好的车夫,但也早已没有生意,歇业在家。
陈庆之找上到汉子时,汉子正在小院子里扫雪。陈庆之表明来意之后,汉子立马便拒绝了他。汉子道:“现在去武当山,路途遥远,而且大雪封路,路上十分难行。”倒是汉子的婆姨听到二人的谈话后,在屋中问道:“这趟出车,你能给多少银钱啊?”陈庆之笑着说道:“你看五十两够不够?”说着从怀中取出五十两银子来。汉子的婆姨听到五十两银子,忙道:“够够够!”忙从炕上起身,看看五十两银子长什么样子。妇人走出门来,看到陈庆之手中白花花的银子时,两眼放光。妇人一个箭步,劈手从陈庆之手中抢过银子,用牙重重的咬了一口,笑的满脸开花。
汉子仍不愿上路,道:“此时年关将近,我这一去,肯定赶不回来了,你一个人在家怎么办?”那妇人倒是彪悍,张口便骂:“老娘是三岁的孩子,还要你来照顾。你个没用的外来户,老娘不是看你可怜,怎么会嫁给你。你说你这一辈子能赚到五十两吗?老娘也就眼瞎了才看上你。张蛮子,你今天要是不去,老娘就死给你看。”汉子被骂的蹲着门旁,一声不吭。遇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你能怎么办呢?
张蛮子最终还是拗不过妇人,心中一万个不情愿,还是接下了这单生意。临行之时,妇人看着呼啸的寒风,也是颇为心疼,赶忙从箱子中翻出一件皮衣为汉子穿上,反复叮嘱他要注意身体。妇人从袖中掏出几钱碎银子,拿出一半递给汉子,又害怕不够,索性将手中的银子全部递给汉子,叮嘱他路上吃的好一点,这才放他离去。
张蛮子并不是他的本名,只因他长得孔武有力,却性格木讷,不善言辞而被同伴笑称为张蛮子,本名他也不愿提起,所以陈庆之一路上也都叫他张蛮子。张蛮子平素除了吃酒以外,并无其他爱好。但他对陈庆之确是极为恭敬,无论是当面还是背地里,甚至当他望向陈庆之的背影的时,目光中都是充满了钦慕之情。
陈庆之的虽然害怕孤独,但也从不会主动找张蛮子聊天,张蛮子性格木讷,也不会主动找陈庆之聊天。二人虽是结伴而行,但除了日常必要的交流外,竟没有过多的言语。不过好在东北人大都喜好喝酒,张蛮子也不列外,陈庆之每次到酒店喝酒之时,也会叫上他同去。初时张蛮子还是有些谦瑾,喝了两杯烈酒之后,也就逐渐放的开了。二人虽同桌吃了几次酒,却很少交流,他们各自盯着眼前的酒杯,谁也不会觉得尴尬。喝着同样烈酒的两个人,却有着不同的烦恼,只是他们彼此沉默。
路上积雪太多,马车行的缓慢,行了大概二十多天,才刚刚过了山海关,行至河北境内。此时也已到了腊月二十四,北方人将这一天称为小年,家家户户已经张灯结彩颇有几分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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