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见荀 (2-1)

晨光熹微，如往常一般起了个大早的荀彧正一脸怒容的盯着眼前的甲士：“陛下夜惊，昨夜为何不报？”

单膝跪地的甲士回答道：“据宫中黄门所说，陛下惊坐片刻便安睡了，故不曾漏夜出宫来报。”

“将这个黄门换了吧，如今司空东讨吕布，最不能乱的，就是宫里。”荀彧皱眉说道。

（笔者注：《三国志·魏书》载建安元年九月，刘协拜曹操为大将军，十月，以袁绍为太尉，袁绍不愿意自己的地位在曹操之下，不愿意领太尉衔，于是曹操将大将军之位让给袁绍，汉帝刘协重新拜曹操为司空，行车骑将军。）

甲士面露为难之色，道：“侍中，如今宫中宿卫黄门，虽几经裁撤补充，仍有不少陛下旧人，贸然换了新面孔上去，恐近不得陛下身前侍候。”

荀彧微一沉吟，道：“既然如此，取一两金子赏他，再嘱咐他今后事无大小，顷刻来报。”

甲士告退，荀彧换上朝服，出门乘了马车前往皇宫。

马车之上，荀彧双目微阖，心中对天子此刻相召颇感忧虑。

皇帝幼年即位，少有聪明之名，智慧之举，却失于操切，流于表面，又因屡经祸乱，周年颠沛，终日惶惶，使皇帝难近豪杰，不亲才士，疑忌大臣。

定都许昌后，几次试探之下，因自己立场在曹，向对自己不假辞色...

唉！十常侍祸国，董仲颖乱汉，国无尊严，帝失权柄，以致中原沸反盈乱，如今这汉家天下，可再经不起折腾了。

马车直入殿前，黄门通报，荀彧进门叩首，问天子安。

刘协看着一丝不苟做足礼数的荀彧，心情颇有些复杂。

眼前这个被称为王佐之才的人，毫无疑问是曹操能威加三国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举荀攸、钟繇为内政，荐戏志才、郭嘉做外谋，使曹操南征北讨，粮草不竭，计谋不枯。

曹操征陶谦，吕布来侵，兖州尽反，荀彧孤身见郭贡谈笑自若，一人退数万兵而保三城不失，为曹操保住了东山再起的本钱。

陶谦病亡，曹操本打算先取徐州，后平吕布，经荀彧以“三不利”劝说，才打消念头，转而先将吕布逐出兖州，为今后争霸天下奠定了基础。

而刘协能够结束颠沛流离的生涯，也正是因荀彧用晋文公和汉高祖的例子一力劝说曹操奉迎天子。

及后，与袁绍战前，曹操心怀忧虑，荀彧以四胜辅天子相劝，坚曹操之心，又献计先取吕布，抚和西凉，为曹操赢得良好的战略环境。

当曹袁相持，战争走向和情势之变可说与荀彧判断一般无二，但也正是这个一路将曹操推向霸业顶峰的功勋元老，怀着对刘汉的一份热忱，反对曹操进魏王，受九锡，最终忧死于寿春。

心中念头翻涌，刘协上前一步，亲自扶起荀彧，笑着说：“宣文若来，是有事相询。”

皇帝下阶相扶，称表字以显亲近，荀彧不仅不喜，反而心中忧虑更甚。

荀彧面上忧色一闪而过，刘协只做不知，挥手示意随侍的宫女内侍退下。

众人躬身，鱼贯而出，却有一人仅仅是离得远了些，却仍然站在室内不肯出去。

刘协轻轻按剑，似笑非笑的看着荀彧，荀彧这才惊觉，今天这位大汉天子，不仅一袭黑衣，未着明黄，腰间还配了一把样式朴拙的铜剑。

自己本应在一进门便注意到这些，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略眼前这位名义上的天下共主，竟成了一种近乎于本能的习惯。

“文若对朕如此失望吗？”

年轻帝王的轻叹在耳边响起，荀彧再次拜伏于地：“陛下察察，圣闻周达，臣不敢。”

刘协微微颔首，道：“圣闻周达曰昭，班固在汉书中说，成王不疑周公，孝昭委任霍光，各因其时以成名，大矣哉。”

“文若这是在劝朕做孝昭皇帝，让曹孟德做霍光吗？”

荀彧伏首不言，刘协霍然拔出长剑，逼视那名兀自向这边张望不已的内侍，语声转厉：“朕尝闻，天子一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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