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腊月二十七,宁府里外换了门神对联,油了桃符,各处廊檐挂上大红灯烛,阖府一片喜气洋洋。
夏尊宝早上起来临摹了几张帖子,一时想起绛芸轩的几位嬷嬷和粗使丫头来。虽说相处日短,这些好歹都是自己屋里人,一年到头该有的恩典定不能少。
否则就是刻薄寡恩了,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于是他打发锦月去找管事媳妇,开阁楼取上几匹锦缎,赏给屋里人做身体面衣裳。
前两天赖二媳妇来问过,他倒忘了要这些东西,今儿算补上。
得了吩咐,锦月替夏尊宝收好笔墨,动身去找库房管事媳妇。
找了半天,那媳妇却伙同几个婆子躲在登仙阁茶房里吃酒,见到锦月理都没理,仍旧只管脸红耳热的高乐。
锦月好言好语的唤了几声,言说二爷房里取东西。
那管家媳妇抬头斜了一眼道:“姑娘还是先回吧,年前库房的进项出项多,各处要的花灯围屏窗纱海里去了,单子上列了一大串儿,来不及写那帖子,太太跟前自然讨不得对牌,如何去账房过账?依我看,姑娘还是过完年再来。”
一连串的话堵得锦月张不了嘴。
宁府家大业大,夏家根本不能比,锦月不知这边章程,心中也有些怯意,无奈转身要走。
正要出门,迎面来了一个脸生的丫头,不知哪房的。
管事媳妇见了那丫头,忙推开酒杯起身招呼:“姐儿怎么来了,短啥东西吱一声就成,我给送过去。”
那丫头笑道:“姨太太要两床新褥子,陈年的旧了,不暖和。”
“我这就让人送去,姐儿过来吃杯酒再走”,管事婆子倒了酒端过来。
“不了,闲了再来吧”,丫头传完话走了。
管事媳妇送那丫头离开,回头便吩咐身边婆子,让她们挑了两床好的给佩凤姨娘送过去。
一不留神发现锦月还没走,管事媳妇看似自语道:“都散了吧,酒凉了,忙完再吃。”
锦月知她在撵客,冷着脸就要回绛芸轩。
才到花墙下,碰巧遇到银蝶和瑞珠,一个是尤夫人的贴身丫头,一个是秦可卿的屋里人,两个想必是相熟的,一路说说笑笑的正往这边来。
锦月认得瑞珠,照面打了声招呼。
见她脸上神色不好,瑞珠问:“这是何故,难不成有人开罪了妹妹?”
锦月掩饰道:“过来要些东西,哪里就有人开罪我了。”
瑞珠便不提这话,转向银蝶道:“这是二爷屋里的锦月妹妹。”
银蝶好奇瞅了锦月两眼,笑了笑没说话,催促瑞珠去找管事媳妇,想是尤夫人屋里着急催要东西。
锦月和二人作别,一路回了绛芸轩。
进屋却不见主子,问了琥珀,才知道往前院去了。
足足等到午后夏尊宝才回来,锦月便把在管事媳妇面前空手而归的事情说了。
夏尊宝还没开口,琥珀当即骂道:“难怪人说东府荒嬉,我看不止,还得加上一条胆大包天!不说西府的琏二奶奶,就算平素鸳鸯姐姐出去说句话,阖府没人敢不听的。东府倒好,奴才敢当众驳主子颜面,也算奇观。”
夏尊宝看了琥珀一眼,倒想起荣府的丫头晴雯,同样也有一副伶牙利嘴。
看来贾母调教出来的人,不仅个个模样好,连心气儿也比一般人高,等闲不肯吃亏的。
也罢,宠就宠着些吧。
贾母能办的事,他夏尊宝也能办,里外不过些家长里短,茶壶里的风波。
贾宝玉还能让晴雯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呢,没道理反不如他。
“让赖升两口子过来见我”,夏尊宝对琥珀道。
琥珀愣了愣,很快笑着爽利应好,风风火火的去了。
夏尊宝让锦月备好笔墨,他要接着练字。
常言道字如其人,其实练的是心性。
一炷香功夫,宁府大管家赖二两口子过来,请了安便悄无声息的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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